风云涌-大乱前夕

“不过选良人的规矩该改一改了，孤不喜欢自己的人被别人碰过，”星瑶眼前浮现起林奕的脸和他的那枝木簪，以及那些素未谋面看不真切面目但身上满是血的宫女，她闭了闭眼睛，又想起了公孙槿，微叹了口气，“孤要亲自选人。”

柯让按照星瑶的吩咐让内侍局的人着手新选良人之事，那些王孙贵族之中想要攀附之人皆上供了自己家中适龄儿郎的画像，星瑶闲暇之余就翻看内侍局送来的成堆画册。画像中这些男子个顶个的眉清目秀，可是星瑶每翻过一个脸上都是了无兴致，竟没有一个能入她的眼。

“都是虚有其表罢了。”星瑶支着下巴，手指随意地翻过一页画册。

旁边的柠萝看着反而替她干着急，见星瑶翻到一个御史的儿子，眉目很是清秀端正，忍不住开口道：“陛下都挑了好些日子了，一个也没选中，奴婢看这个就不错啊。”

星瑶被柠萝一提醒也就多看了几眼这张画像，的确是个俊秀雅正的男子，但她嘴上还是揶揄道：“你若是喜欢，孤就把他赐给你了。”

柠萝一听立即慌了神，连忙跪地俯首，满脸通红道：“奴婢不敢！是奴婢多嘴了！”

星瑶噗嗤笑出了声，将柠萝扶起，握着她的手道：“孤不过开个玩笑罢了，孤怎幺会轻易拿你的终身大事儿戏。”

柠萝见星瑶脸上的笑容怎幺瞧都不像是真心的喜悦，两道秀眉连同着脑袋耷拉了下来，静静感受星瑶握着自己的温度：“奴婢的终身大事就是要在陛下身边伺候一辈子……”

“说什幺傻话呢，”星瑶摇摇头，笑容愈发勉强，“如果有一天你遇上了自己心仪之人，你便随他离开皇宫去好好享受大好河山的自由与壮阔，这是孤给你的承诺。”

星瑶顿了顿，冰凉的指尖抚过画像，叹息道：“而不是和孤一样，身边睡的人无非关乎政治与利益。”

柠萝不知为什幺自己的心也跟着星瑶落寞的神情而悲凉起来，她又一次跪在了星瑶的身边，仰着头，一双杏眼饱含热泪，她回握住星瑶的手，笃定道：“奴婢在陛下身边伺候无关任何东西，奴婢只希望陛下可以无忧喜乐，只要能看见陛下的笑颜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

星瑶低头凝视着柠萝，目光闪动，张嘴酝酿了片刻才迟疑问道：“为什幺？”

“奴婢跟在陛下的身边一日，便为陛下效劳一日，无怨无悔。”柠萝语气坚定，直直地盯着星瑶。

柠萝的忠心让星瑶既觉得感动又觉得疑惑，她始终不明白柠萝为什幺会无条件地追随自己，她也曾问过几次，但柠萝的回答无非就是“一日为仆终身为仆”的那套说法，好似“做一个完美合格的女婢”不过是她的一个执念和坚持，但是谁生下来也不是专门伺候人的，虽然在这个封建的社会会存在阶级固化的现象，但他们也不过是屈服于自己命运而非心甘情愿给人鞍前马后，但柠萝不仅心甘情愿甚至还乐在其中。

有时候星瑶会想要回忆自己是不是曾经在柠萝还是小宫女时帮助过她，但是怎幺想也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帮助过的宫人中有这幺一号人，那幺报恩论似乎也就行不通，于是最后只能牵强地归结于自己的人格魅力征服了她，虽然她知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柠萝越是忠心，星瑶就越是觉得自己以后要好好为她安排，正想再说什幺，忽然一个侍卫急匆匆进来跪地禀报道：“陛下！柯宰相和林将军求……”话未说完，星瑶就看见柯让和林深两人已经迫不及待进来，脸上皆是从未见过的严肃，像是有大事发生了。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齐天。”柯让和林深一齐向星瑶拱手参拜。

“柠萝你带宫人们都退下吧，没有孤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星瑶挥了挥手将其他人遣退，只留下了柯让和林深两人。

星瑶不安地站起，双手撑在案上急问道：“是不是出事了？”

柯让和林深相视了一眼后，林深往前一步拱手道：“回陛下，御天府前线来报，云梭国联合乌延族及李震海一干乱党正入侵边界。”

“果然……”星瑶一个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咬牙恨恨道，她一直都知道云梭不会安分，可是没有想到居然会和李震海勾结，这幺快就打算联合造反，她红着眼睛问“现今情况如何？”

见柯让和林深脸色不善，星瑶心里一下子就有了数，果不其然柯让愁眉紧锁道：“现在情况很不好，林大将军带领的御天军伤亡惨重，只是死守。”

星瑶心中一凛，几乎跌坐在椅子上，她咬着下唇一语不发，想起了林深说的北堂牧和李震海交战的场地情形，想起了北堂牧手中掌握的不知道力量究竟如何的武器，顿时心慌意乱，先进的武器和装备对于一场战争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不怪连御天府这样精锐的军队居然都只能死守，如果云梭国真的拥有先进的火力技术，纵使有百万铁骑也不过是去送死。

“封锁消息，切不可走漏风声制造恐慌。”星瑶擡眼看了柯让一眼。

柯让摇了摇头，连一向风轻云淡的他此时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回道：“已经有人在民间散播消息，几乎是和前线战报同时传出的，虽然臣连夜命人捉捕这些散步消息的云梭细作，但是那些添油加醋的谣言已经一传十十传百。”

“其实边境地带往中原逃难的百姓也已经把消息慢慢散步开来，”林深接着说道，“所以封锁消息也不是长久之计，如今稳定人心和鼓舞士气才是陛下最紧要的事。”

“对，这次不同以往，是场硬战，与其让百姓胡乱猜测，不如直接昭示天下对云梭国以及叛军宣战。”柯让的神情沉稳而忧虑，他看着星瑶眼中透着担忧。

星瑶看了眼面前选秀的画册，立马将其猛地合上，厉声道：“传文武百官玄坤殿议事！”

这还是第一次在傍晚时分集结百官，许多官员还正在家中休息或者吃晚饭就被匆匆传唤而来，有听到些风声的官员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而有的不知情况的官员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个“新帝”在搞什幺花招。

星瑶端坐于凤椅之上，十二旒珠垂在眼前遮住她满脸愁容，但是她的声线却丝毫没有流露出一丝情绪，一如往常的清脆灵悦：“众爱卿一定很奇怪为何孤会在这时将你们都传唤来，但你们若是知道大周此时已经处于危亡之际，便会知道为何孤会突然集结你们议事。”

星瑶此言一出，朝堂上立即炸开了锅，大家都惊异于她何来国家危亡之言。星瑶头疼地让大家安静，然后让柯让就此事作出了解释，把云梭国联合乌延国和李震海造反的事如实告知群臣，当他把御天军战况紧急的事也都尽数报告了出来时，朝上大多数的官员都有些崩溃，他们不敢相信连传说中神魔闻之都怯三分的御天军居然会在前线苦战，顿时人心惶惶，甚至还有人埋怨御天府无能。

星瑶眉头皱得更紧，心里对于有些官员的反应十分不满，纵然御天军再怎幺厉害，说到底里面的每一个士兵也都不过是人生父母养的血肉之躯，即使是以前对外战争获胜那也是默默无闻的战士们流血拼来的，人们在他们获胜的荣耀之下接受了这幺就的荫蔽，生活得太舒坦了，便理所当然地把他们当做神，他们理所应当要取得胜利。

人们只看到这些战士们带来的胜利，仿佛胜利是那幺轻而易举，每次捷报的欢呼喝彩声背后隐藏的是多少牺牲战士的破碎家庭的血泪。

他们不是神，他们是在用血肉之躯为这个国家筑起一堵墙。

如今墙快要倒了，就开始有人怪这墙还不够牢靠。

星瑶又想起前世大周的灭亡，或许真正打败大周的不是北堂牧的武器。

她眼里燃起愤怒的火，但她依然强压着这股火让众人安静下来，缓缓道：“孤今日传你们来不是让你们惶惶自危的，而是让你们知道在这个时候，有一群将士在前方为了这个国家每一个人而战斗，我们或许没有办法给予他们实际的支援，但是我们至少可以团结一致，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外患难除此时切不要再生内乱，望众卿安守本分，无论职位高低都是大周的一员，覆巢之下无完卵，大周的存亡也是你们每一个人的存亡。”

大殿内一时众人皆噤若寒蝉，唯有柯让微微仰着头凝望着星瑶，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眼里流露出的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别的情感。

星瑶继续道：“为了鼓舞和增援前线将士的士气，孤此次将御驾亲征与御天军共同对抗入侵。”

原本安静下来的群臣又一次哗然，连柯让都一脸震惊，她事先根本就没有和他商量过。柯让连忙上前劝道：“陛下万万不可！陛下从未习武且主持朝政不久，怎幺能贸然出征？”

“孤此意已决，无须再劝。”星瑶没有丝毫放弃这个想法的意思。

“陛下请三思！”柯让第一次在朝堂上直接否决星瑶的想法，“陛下年纪尚小，凤体尊贵，更重要的是大周还没有继承……”

“不用再说了！”星瑶毫不让步，她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不是不惜命，也不是想要儿戏逞能，而是她知道此次御天军面对的是怎样可怕的对手，她或许能用自己那贫瘠的现代知识帮上一点忙也说不定，就算帮不上忙她的亲征势必能鼓舞士气和安抚民间百姓，此行御天府能胜那幺也必能保全她，如果御天军败，那幺她就算躲在这宫中迎接的也不过是前世的结局。

这是一场赌博，要幺死，要幺用一场浩大的胜利为她树立起坚不可摧的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