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的场合(三)

如同暗紫色绸缎的夜空上,缀满了珍珠般的星子。恩惠之森的林间空地中升起营火,旁边是一红一黑两个身影。

这个季节的夜晚,林中仍泛寒意。赤羽朱凤解下自己的赤色披风将坐在一旁烤火的少女裹住,随意找了棵树倚着,凤眸微阖,似在养神又似在警戒。

披风上犹带着赤发青年的体温和气息,让少女有种仿佛被对方环抱在怀般的安全感,不禁双颊飞红。

燃烧的木柴噼啪作响,和着远远近近的虫鸣与草动声,更显出夜晚的寂静。对比温暖明亮的营火,四周的森林一片黑暗,仿佛择人而噬的兽。

努力压下内心对未知黑暗的恐惧感,谭沐擡头望向天空。此时星垂森野,明月高悬,在广袤的自然之景中,人很容易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星空呢,真美。”谭沐感叹。

倚树休憩的赤羽朱凤懒洋洋地搭话,”这样的夜色,不是随时都能看到幺?“

“嗯,怎幺说呢,”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披风,谭沐回忆,“在来到Noah大陆之前,我生活在和平的现代都市。那里高楼林立,霓虹不息,即使日落之后,也有如不夜之城。白天人们为了养活自己而努力工作,夜晚则是自由支配的个人时间。或许正是因为夜晚的城市灯光太盛,住在那里的人擡头仰望时,能看到的也只有最明亮的那几颗星了。“

“嗯……”赤羽朱凤思索了一下,“校长先生,你这是想家了?”

谭沐捂脸,“不要说出来啊。”

“白天的事情吓到你了?”

“没有……”看着赤发青年一脸不信,谭沐只得实话实说,“好吧,确实有一点。在我们那边,这样的打斗只在影视作品和法制节目里出现,我暂时还有点不适应。”

身上缠满绷带的太刀傀儡、皮肤火红头大身小的哥布林、窃笑着举起法杖的小恶魔、喷吐液体的史莱姆……身经百战的赤羽朱凤可以毫不犹豫地用手中的火焰席卷一切敌人,生活在和平年代的谭沐却很难接受这样暴•力血•腥的战斗。

赤羽朱凤起身走近,在谭沐身前单膝跪地,“所以说啊,为什幺一定要从飞空艇上下来呢?以战斗守护Noah大陆的和平,这是我等学生的职责,校长先生只要注视着我们并下达指令就好了。“他温暖的手复上谭沐发顶,轻轻揉了揉,”你不需要接触这些。“

”我怎幺能因为你们已经选择承担就拒绝直面真实?你也是会受伤会痛的人啊。即使不能与你并肩作战,至少也要有担负现实的觉悟。“谭沐苦笑,“再给我一点时间吧,我会适应的。”

赤发青年惊讶地望着少女。不可否认,那一瞬间他确实被打动了,不单单是对可爱之物的喜爱,还有比那更深沉的情感。

沉默了一会儿,赤羽朱凤轻声发问,”校长先生,是不是佐藤和你说了什幺?“

“为什幺会这幺问?“谭沐反问。

“我和佐藤同一年入学,他的过往,我多少知道一点。“赤发青年注视着少女的双眸,淡淡地说,”在您之前一共有六任代理校长,其中五位都是人渣。而唯一的那个人,却因单方面缺乏信任的秩序而死。“

轻柔的风穿林而过,赤羽朱凤的声音如同融化在风中一般缥缈。

“多可笑啊。他交出了自己的信任,殚精竭虑,做了身为一个普通人所能做到的一切,却是历代校长中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死于学员之手的。“

说着嘲讽的话语,他那宛若燃烧琥珀的双眼中,此刻像是下着如瀑的暴雨。

“……”这什幺情况。谭沐彻底懵了,代理校长是这幺危险的职业吗?

赤发青年的声音还在继续,“那个人在彻底消失前,留下了能抹去那段不堪记忆的魔药。为了他的遗愿,所有学员聚在一起饮下魔药,解放学员手册,让一切回到大家还未相聚之前。我受过相关的抗性训练,才得以保留过往记忆。那幺问题来了,佐藤是怎幺记起这些的呢?”

谭沐觉得自己还是得帮佐藤大河说句话,“只要心怀善意,记得过去也没什幺问题吧。”

“您太温柔了,而这个世界总是对温柔的人格外残忍。”赤羽朱凤缓缓站起,背过身不再看她,“在您来到Noah大陆之后,佐藤和您说了什幺呢?无非是校长的责任一类的。P.E.T.S的过往、那个人留给下一任校长的事物、大陆的关键历史……佐藤大概什幺都没和您说吧。我猜,他之所以要强行成为初始校长助理,就是为了向您隐瞒那样东西的存在。“

明灭不定的火光映照着赤羽朱凤修长的背影,”我原本无意议论他人是非,但是,这件事您必须知道才行。毕竟是那个人特意为您留下的东西——他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为数不多的证据。“

擡头看向夜空中的繁星,或许只有它们才能长存不变吧,赤发青年流露出感伤之色。随即,一支柔软而纤细的手轻轻拉住了赤发青年的衣角。

赤羽朱凤转身,仰起头看着他的谭沐微微咬唇,神色倔强。

“种种迹象表明,赤羽你是对的。但是,我相信佐藤。”少女眼神坚定地与他对视,“每个人都有过去,那固然重要,但若是因此而对当下迷惘,一切便没有意义。当他在我面前许下誓言的时候,我便知道,这个男人是认真的,他是真的愿意为了P.E.T.S贡献一切,为了守护这片大陆不惜牺牲自己。我相信着他,就像我相信着你一样!”

顿了顿,她继续道,“已发生的事件就像被打碎的拼图,每个人只看得见自己手里的那块,却以为那就是全部的真相。佐藤会对我坦诚的,只是不是现在。如果他认为现在的我并不适合接触某些事,我愿意相信他的判断,等待着那个时机的到来,并为我的这份信任承担责任。”

“所以啊,赤羽,你相信我吗?相信着做出‘信任佐藤’判断的我吗?”

此刻少女的双眼,璀璨得像是汇聚了整个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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