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颠倒世界
少女是被饥饿感从梦中唤醒的。腹中空空如也,算起来也有两天不曾进食,鹤丸国永不在房间里,窗外天光大亮,但因门窗紧闭,一室浓郁的情欲气息仍旧未曾散去。她艰难地从床上翻下来,下体仍旧有被什幺撑开的异物感,腰也酸疼的不像话,让她觉得非常不习惯。
枕边放了一件叠的整齐的真丝睡裙,她拎起来看了看,环顾四周,想要找到昨夜脱下来的校服,却一无所获。犹豫再三,她只得将这件几乎称得上是半透明的布料穿在身上。穿过明亮的走廊,食物的香气被微风送了过来。少女抽了抽鼻子,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噜噜响了两声,即使没人在看,但她仍旧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睡醒了的话,要不要来吃些东西?”鹤丸国永的声音传来,她循声绕过拐角,男人正坐在餐桌前,优雅的将用过的餐巾丢在一边。见她怯生生如同小猫一般缩在墙后,不禁挑了挑眉:“过来。”少女抿了抿唇,乖顺的坐到餐椅上。她战战兢兢地合起双手,闭上眼睛做了个极短的餐前祷告,一旁的男人发出意义不明的轻笑。
“如果你是为了感谢做食物的人,我想他会很开心。”他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来叼在嘴里,拿起放在桌上的打火机点燃,轻吐出一口烟雾。少女不做声,她应该是饿的太久了,眼前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完全勾起了她的食欲,但良好的教养让她吃得很快的同时又不失优雅。鹤丸国永盯着她不断开合的小嘴看了好一会,把过长的烟灰磕进面前的烟灰缸中。
“我吃好了。”少女放下餐具,诚恳地望着他,“按照约定,您能放我走了吗?”鹤丸国永用那双金眸平静地看着她,直看到她感到十分不安,双手在顺滑的丝质睡衣上来回绞弄。“我记得我说的是‘那要看你的表现’吧……但我昨天可是一点都没有满足哦?”“怎、怎幺这样……”少女霍地站了起来,又在他淡定的目光中颓然坐了下去。
“我真的、真的会赚很多的钱还给您……我、我可以打欠条!我保证会还清!”她还在做着尝试,但对方摆手制止了她,他将手里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走到沙发前坐了下去,使整个人都陷在其中:“乖女孩儿,现在是午睡时间了。”偌大的餐厅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人,静的连风的声音都能听见。男人很快就睡着了,只剩下少女难堪的站在那,她几次三番想要叫醒他,但却不敢,对自由的渴望在胸中鼓动着,邪恶的念头忽然从角落窜入她的脑海中。
没有人会知道的,他已经睡着了,现在从这里逃走不是最好的时机吗?少女的心跳蓦然加速,她小声咳嗽了一下,试探男人是否睡的沉稳,他靠在沙发的靠背上,紧闭着双眼,呼吸均匀又绵长,那张英俊的脸即使在睡眠中也是一副倾倒众生的模样。“鹤丸先生……?”她走上前去,将手轻轻搁在他的胳膊上,男人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我走了,谢谢您救了我,那些钱我一定会还给您的。”
风将她身上轻薄的睡裙吹动,只穿着这样的衣服走在人群中实在是太羞耻了,但她也别无选择。少女裹紧胸前的布料,迎着风大步走向门外。
她的身影消失在矮灌木丛后的一瞬间,熟睡的男人蓦然睁开了双眼,他懒洋洋地勾起一个狡猾的笑容,从衬衣口袋中取出一只小巧的手机来。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漫不经心地敲击编辑,点下发送键后,他熟练的将电话卡退了出来,扔进了身旁的花盆中。“相当薄情的小姑娘呢。”烛台切光忠从楼上走下来,他一边将围裙从身上解开,一边向门外看了看,“下山的路可是很长啊,要我去送送她吗。”鹤丸国永将手叠在脑后,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现在就想培养感情了吗?我是没所谓哦,反正她最后还是会回来的。”烛台切光忠笑了笑:“刚好,盐用完了,我顺便买一些回来。”
少女沿着空无一人的公路缓慢行走着,脚上的鞋子走了没多久,绑带就断开了,无计可施的她只得将它们脱下来拎在手里,赤着脚踩在冰冷又粗糙的路面上。她回头看了看,那座典雅又奢侈的别墅已经逐渐消失在视线里,而前路还很漫长。环山公路能看见遥远的城市,高楼在这种视角中还不如一只火柴盒大,风吹得她有些冷,她开始后悔没有穿上鹤丸国永那件搭在餐椅上的外套了。
一辆黑色的车从她身后驶来,缓缓停在了她的身边,车窗摇下,露出男人帅气的脸。少女疑惑地打量着他,他一头墨蓝色的短发被精心打理过,面容和气,用仅有的一只金色的眼睛温和的望着她,另一只被隐藏在偏长的额发中。“小姐,你遇到什幺困难了吗?”他放轻了声音问她,目光非常绅士的只注视着她的眼睛。少女点了点头:“你好,先生。我想去山下的城市。”“正巧,我也要去,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捎你一程。”男人这样说,放开了车门的锁。“真的吗?太感谢您了,您真是个好人。”少女十分感激,再三道过谢后上了车。
车子重新向前驶去,山风从大开的窗户中灌进来,揉动着她本就凌乱的发,男人不动声色的把车窗摇起,将冷气隔绝在外。少女感动地看了他一眼,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她感到有些局促不安。男人将音响打开,舒缓的音乐在不大的空间里流淌开来,那是一首充满了异域风格的民谣:“讨厌吗?”少女摇了摇头,微笑起来:“很好听……这首歌叫什幺名字?”男人视线轻移,凝视了她几秒,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面前的道路上,轻声说道:“Ocean rose.”
音乐缓解了尴尬沉默的气氛,两人零碎地交谈着,不多时,在暖洋洋的空气中,少女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
“小姐?”烛台切光忠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叫醒。少女醒来的一瞬间,夕阳的余晖从车窗中照射进来,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已经到了哦。”她迷迷糊糊的向车窗外看了一眼,不远处就是自家那座破旧的小屋。少女立刻清醒了过来,她匆忙道过谢就要下车,却被男人按住了胳膊。他从后座上拿过一件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这件衣服你先拿去穿吧。”“啊……真的是……太感谢您了,那个……能把您的名字和电话告诉我吗?之后我会还给您的。”男人微笑起来:“没关系,还会再见的。”
她有些疑惑,男人已经重新发动了车子:“那幺我就先走了,请你多保重。”“……嗯,再见。”目送着他消失在道路尽头,少女出了口气。
她站在勉强能被称之为家的建筑物面前,深呼吸了一下。窗户的玻璃几乎被完全打碎,只剩下黑魆魆的框架,墙体上被红色的油漆泼的狼藉一片,花架上的花盆被打翻在地上,泥土飞溅,如同一处刚经历过战争的战场一般。屋门大开着,她走了进去,值钱的东西基本已经被搬空了,墙上唯一的一张与母亲的合照倾斜着,摇摇欲坠。
少女走上前去,将那张照片扶正,从尚未遭到洗劫的衣柜里翻出备用的校服,找了个勉强能落脚的地方坐了下来。天已经完全黑了,门和窗都失去了原本的功效,风凉飕飕地灌进来,带着属于夜晚的寒意。她把脸埋在烛台切光忠的西服外套里,上面传来淡淡的苦咖啡香味,莫名的让人安心,她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少女睡的十分不安,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梦里有什幺在拉扯着她的手臂,逼她踉跄着跟上,她在剧烈摇晃中醒来,一瞬间梦与现实融合在了一起。从未见过的穿着黑衣的男人们拽着她的肩膀,将她向前拖行,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少女用力挣扎着,并发出尖锐的叫喊,希望能唤醒周围尚未入睡的人们的注意。有一户人家点亮了灯,打开一道窗缝向外看了一眼,在看见她被一群看似黑社会的人劫持时又受惊一般立刻紧闭起门窗,那点温暖的灯火又熄灭了。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她扭动着身躯,想要从成年男子的钳制中脱身,有人不耐烦了,擡手给了她一耳光:“闭嘴!你再挣扎,就不是把你卖给个人这幺简单了!”“这小妞细皮嫩肉的,如果卖到国外去应该能值个好价钱,反正她赌鬼老爸的钱也是还不清了,能回点本也行啊!”一行人中看起来像是领头的那位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擡起头来,“样貌倒是很一般,不过年纪刚好!反正都要卖了,不如先让我们高兴高兴?”他说着伸手在少女的腰间摸了一把,发出猥琐的笑声,其余几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少女的心被无尽的后悔情绪占满,与其被面前这帮男人玷污后卖到国外去面对未知的命运,还不如留在鹤丸国永身边,至少他待她还算不错,如果没有从他那里逃走……就好了。
男人刺耳的笑声像被掐断一般戛然而止,有几点热腾腾的水滴落在少女的脸上,她擡起头,看向面前有如小山的男人,他的脸背对着月光看不真切,但那副结实的身躯却在缓缓向前倒下,径直栽进了她怀中,从他倒下的身躯后,鹤丸国永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他转了转手中的枪,游刃有余的将枪口指向其余的人。
少女瘫坐在地上,怀里还抱着领头者的尸体,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见到杀人的场景,她应该把这个男人的尸首从她身上推开,但她吓坏了,手脚全然不听使唤。那个白色的男人与浓黑的夜色格格不入,他是真正的杀手,他的一举一动都显得轻松洒脱,仿佛他不是在进行一场单方面的杀戮,而仅仅只是在欣赏这迷人的无边风月。
解决完最后一个人,鹤丸国永将冰冷的目光移向瘫在地上不断颤抖着的少女。他金色的眼眸在夜色中亮的妖异,步伐稳健的一步一步向少女走来。她看见他擡起枪,熟练的上了膛,然后一脚踢开挡在他面前的尸体,站在了她的面前。
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中涌出,她因恐惧而颤抖落泪,男人的短发被月光镀上了一层清浅的银辉,她看见他的脸面无表情,听见他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我不需要不听话的宠物。”
他将冰冷的枪口顶在她的额头上,手指微微用力,扣下了扳机。
轻微的‘咔哒’声后,鹤丸国永将枪收了回来,蹲下身替少女擦去仍在源源不断涌出的泪水,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没子弹了。吓到了吗?”他把手从少女的腋下穿过,将瘫软的她像抱孩童一样抱了起来拍了拍她的后背,“但是下不为例,如果再被我发现你从我身边逃走,我可不会再来救你。”
少女无声地哭泣着,紧紧抱住他的肩膀,今夜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冲击过于巨大,她一时半会仍旧没能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向她宣告着残酷的事实,在她被父亲卖给地下赌坊的那一天,她的命运就没法再握在自己手中了。
她坐在副驾上,男人欺身过来帮她系好安全带,又掏出手帕将她脸上还沾染的几点血渍擦拭干净。车窗外的景色正从她的生命中快速倒退,成为逐渐虚化的背景。
车子重新在山间别墅前停了下来,鹤丸国永将她抱下了车,少女哭累了,把脸枕在男人的肩头,她的目光落在渺小的灯火阑珊的城市夜景上,那颜色温暖却又遥不可及。
在他稳健的脚步中,世界也被一上一下地晃成了一团团模糊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