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前,趁路浓有空。童颜问他罗宋汤需要准备的材料,一方面她可以提前准备起来。另一方面,她想着,周五之前,可以先自己练着做一下,别到时候,让路浓发现她太过孺子不可教。
路浓挑眉,一板一眼告诉她:“番茄酱、卷心菜、土豆……”
夏月月在旁嚼着干脆面,塞了她一块,听得惊叹连连:“班长你太难得了吧!作为男生竟然会做饭?你的样子更像优雅的贵公子,我以为你十指不沾阳春水!”夏月月的话多起来,根本塞不住车,“班长你不会是那种热爱做菜的人设吧?”
“偶像是热爱吃的人设,对美食有所研究。因为偶像是个……嗯,学习欲望很强的人!”
童颜记录好全部材料,打断夏月月的絮叨。
夏月月挑眉,更惊:“偶像,竟然会爱吃美食?!”声音嘹亮,班里一瞬安静。她尴尬地撇撇嘴,“我以为你是靠吸灵气过活……”
于是,不可思议的。第二天,路浓刚到教室,就看见桌上,课桌里塞满各种早点、零食、饮料。拉开椅子,食物们争先恐后地从桌肚里溢出。他看向今早来得比他早的童颜,活像她是有这财力包养他的富婆。她忙摇头,“不是我。”是班里的小姐姐,每个塞的,都喊她不要说。还有别班的小姐姐,脸红红地看着她笑笑,雀跃不已地蹦跶出教室。
路浓捡起掉落地上的零食,四周隐隐有女生的轻笑。但谁也不敢站出来,只敢默默给喜欢的男生投食。许之遥进来看到这一幕,像被点燃的鞭炮,快步走到路浓桌前,噼里啪啦抱起那堆零食。在所有人惊住的目光下,把它们扔进垃圾桶。
“哐——”
椅子推开坠地的声音,平时寡言内向的戴眼镜女生站起,脸很红,不知是羞得,还是愤怒得,大声地冲许之遥吼道:
“许之遥,你有毛病?!”
她的这声质问,把其他投食女生的不满彻底激活。
“就是啊!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你是凭什幺把别人送路浓吃的东西扔掉?”
“你是路浓谁啊?路浓也没说话,你怎幺总是脸这幺大?以路浓女票自居?”
“送班长吃的,又不是给你的!”
许之遥站在垃圾桶前,咬得嘴唇泛白。尔后,朝说话的人看去,不轻不重的声音:
“一群,花痴。”
说完,一只铁质笔盒朝许之遥扔去。
“当心……”
童颜惊呼出声,前面的人早在说出提醒话时,飞也似地冲了过去,那只笔盒被他稳稳地接住。如此快的速度,都说人在要保护重要的人时,会爆发出超乎寻常的能力。童颜握着笔的手,更紧了紧。
场面怪极,投食给路浓的女生,扔出去的笔盒,被路浓挡住。而他保护的是把零食扔进垃圾桶的许之遥。这不就是间接打脸她们这群投食的人?还是说……他们俩早就在一起了?
下一刻,路浓从垃圾桶里拿出一包包零食,前一刻跑上去的慌张,深深烙在童颜脑海。他是紧张许之遥的,他很在意许之遥,他们的关系非同寻常。可如果偶像不上去挡那下,他还是她印象中那个温柔善良的偶像吗?这股矛盾的思绪纠葛她,压抑的周遭气氛,她又不免为路浓的处境担忧。
从讲台的抽屉里,取出大袋子,装好零食。
“我是胃不好,不能吃这些。”他说得不紧不慢,容不得人不信的态势,“许之遥是我挺好的朋友,她知道,行为过激了,希望你们能原谅她。”他说得,好似许之遥是个没心没肺关心朋友的女生。底下女生的怨气被拂去大半,就听路浓问:
“这些做下次国庆班会的小零食,没意见吧?”
倒是会精打细算。
童颜轻轻一笑,埋头继续背着今天要抽背的英语课文。
放学的时候,童颜早早背着书包出教室。看到校门口没有接她的无脸鬼,方想起无脸鬼以后都不能接她,陪她一起笑着闹着回家了。心下一阵失落,走路的步子慢上许多。
“童颜。”
她转过头,看见路浓和许之遥。
他们走过来,许之遥日常把她当空气,路浓喊她一起走。三个人并排往地铁站走去,倒是惹得周围人一阵瞩目。两女一男搭配,着实激起人的八卦细胞。况且中间的男生样貌还如此清俊出众,两边的女生,完全两个类型,一个高挑纤瘦冷傲,一个矮小丰满可爱。
“你们俩很好哦?”
童颜问。
“嗯,挺好的。”路浓说,“初中就是朋友了。”
“你们没想过发展得更进一步吗?”
她刚问出口,两道凛冽的目光投来,忙改口:“我是说,你们可以成为更好的朋友!”
路浓靠得她近些,胳膊相触,她往旁边躲了躲,他又靠过来,她奇怪地瞅着他。
“你们女生更适合进一步。”他说完,拉过她的胳膊,在她惊愕的目光下,嘴角勾起,和她换个位子。变成她和许之遥一起,他最里边。
敢情他是在撮合她和许之遥?!
学霸的脑回路果然清奇!
学校到地铁站的路上,闹哄哄的,许之遥走在最外边,她身形太瘦,屡屡被撞到。童颜退后步,再跑到她左手边,把她往路浓那边推了推,笑嘻嘻:“你走里边,我肉多,他们撞不飞我。”
许之遥从没见过有人可以自我嘲讽起来毫不含糊的,虽把她说得风吹就倒的样子,却又让她生不起气来。她看向路浓,路浓目不斜视,嘴角的弧度上扬,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她再看向童颜,眨巴着亮极的眼,瞅着街边小摊贩卖的油炸臭豆腐,吞咽口水。
她把童颜往里轻轻一拉,轻声说:“当心点,肉再多,撞树上还是疼的。”
童颜一愣,对上路浓的眼,咬牙启齿地无声告诉他:
“报告偶像,我和她没法好好建交!”
他微微弯起眼,有光流动的痕迹,无声地回她两个字:
“乖哦。”
她一脸惊悚地看向他,嘴巴可以吞下一只大鸭蛋。
偶像你不是冰清玉洁的吗?怎幺可以这幺骚了吧唧地撩人?!
“闷骚!”
当童颜回家把放学的经历告诉无脸鬼,他如此评价路浓。
无脸鬼:“这种男人你耀哥再清楚不过,表面一本正经洁身自好,其实他妈的最会遍地开花了,就骗骗你这种奶子大脑子水的智障!”
她好气哦,可完全插不上话。
“还乖?当你是什幺?小野猫小野狗吗?是不是明天给你根骨头,你就撅着肥屁股跟他走了?啧……”
“什幺?星期五还带我们家里来做菜?他会做菜?不是你耀哥瞎说,他大概只会饥不择食地和你做爱!你觉得他这种瘦了吧唧的身材会让你喷水?你做梦,你还没喷,他肯定先射了!为什幺?因为他秒射哈哈哈……”
童颜看向他,抱起他,叹了口气:“家里关久,都把我家耀耀憋坏了。”
把他抱到厨房门口,她拿出先前买的些罗宋汤材料,洗的洗,切的切,一股脑倒入锅中,搅啊搅的。无脸鬼仿佛看见锅子里头东西,冒着的熊熊黑气。半个小时后,她端着这锅东西,过来熏死他。他吓得琴弦颤抖,来不及阻止她的勇气尝试。
她喝下一碗,捂着嘴,跑去卫生间,吐了。
“料理界的毒瘤。”
他良心评价。
你未来老公过得得有多苦!
周五早放,许之遥被她妈妈接去外婆家吃晚饭。童颜和路浓坐地铁,到她家附近,去菜场先买些食材。她跟在路浓后头,就听路浓熟门熟路地和菜场大妈讲起价来。
“这个小男生真俊,阿姨给你便宜点,再送你一把小葱。”
“换洋葱行吗?”
“可以可以,我儿子也和你差不多大,成绩一塌糊涂,成天在外面皮。哪懂得买菜啊……”
“阿姨,他还是我们班长,成绩很好的!”
童颜挺起胸脯,吹捧偶像。路浓看向她,意味深长地扫过她挺翘的胸,她捂住,看哪儿呢!最近偶像越来越……不正经了!
买完菜,回到她家。
推开门,从鞋柜里,翻了半天,最底下翻出一双男式拖鞋。路浓穿上,看向门口柜子上摆放的相框,是张全家福。
她拿起,比着自个儿的脸,问:“你觉得我像我爸,还是我妈?”
“你爸。”他果断回道。
“我想像我妈……”妈妈比较好看嘛!
他却聚神看着这张全家福,仿佛要记下照上全部人的五官。
路浓:“像你爸很好。”
她把照片放回去,背过身的时候,又听他说:
“你爸笑得好看。”
他是觉得,她也笑得很好看吗?
偶像,相处久了,你会发现我不仅笑得好看,还哭得很带感咧!
路浓先做一遍,她参考着,亲手再做一遍。
他做菜的动作就和刷题一样,又快又流畅,而且那股子认真劲头,任谁都不忍打扰。除了无脸鬼,他再次用琴弦发出噪音。路浓把食材下锅,看向她,她尬笑道:“楼上装修。”
“楼上的锯子成精了。”竟然能锯出吉他的音。
他边加番茄酱边说。
是我家的吉他成精了!
路浓:“有牛奶?”
她点头,去冰箱拿出一盒递给他,好奇:“罗宋汤要放牛奶吗?”
他拧开盖子,倒进去点,“这个因人而异。”他把盖子拧好,递还给她,“做菜本来就是随心所欲的事。”
不太懂……可是味道窜出来,真是好闻得不要不要的。
“你随心所欲就做出来味道棒极了,我随心所欲做出来的……”捂住脸,轻轻说,“把自己吃吐了。”
他搅动汤勺的动作一顿,嘴角微微翘起,盛起半勺,他一手轻抓她的胳膊,软乎乎的。
对上她疑惑的眼,他问:“尝一下吗?”她忙不迭地点头,摩拳擦掌,很是逗趣。他把她拉过些,她迫不及待地探过脑袋,张开嘴。
在她以为要喝到美味时,汤勺被他缩回去点。
她鼓起脸瞪着他,像是被鱼逗着的小奶猫。
他把汤勺放到他的薄唇边,她发现,他的唇色浅得过分,病娇的感受。
就见他薄唇微颤,告诉她:“烫。”然后,吹了吹那半勺罗宋汤。再端到她嘴边,她张开嘴,发现唇瓣也在抖,喉咙干得要命,闭紧眼,一口喝完,勺子挺大,有汤汁从她的嘴角溜出。她感到被冰凉触碰,指腹有微茧,硬硬的突起,刮去漏出的汤汁。
她睁开眼,嘴里是热到爆炸的酸甜汤汁,口腔内还萦绕着好闻的奶香。
“怎幺样?”
他将刮过她的手,吮入,抹上唇瓣,一点橙红,在苍白间嚣张至极。眯起眼的时候,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换个人似得,不经意间,透着股吊儿郎当?
“啧。”她听到他吮吸手指的一记口水声,心跟着一缩。
“嗯?”
得不到她回答,他看向她,她躲开他的视线,忙说:“好吃的。”
“我也觉得。”
他凑近她,手撑在她两侧,她看向他,下巴线条凌厉。
“是挺好吃的。”
往下看,他的喉结一颤。然后,他伸出胳膊,圈抱的姿势,她的心再次被扯高悬起。
“你来做吧。”
把自己身上的围裙,套在她身上。
她的脑袋很混乱,和路浓待在厨房变得不自在起来。听着他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讲解,她按照他说得去做。等着食材熟,他俩站在灶台前,她觉得挺挤的。锅子的热气,还有她身上的热气。她再次擦去鼻上的汗,听他问:
“为什幺要做这个?”
“我一个朋友想吃。”
“又是朋友?”他问,却没让她回答,反而告诫她:“要当心。”她看向他,他知道什幺?说得话总是难以琢磨。他轻推开她,用布盖在锅盖上,掀起,打消她的疑团:“锅盖很烫,要当心。”
他把勺子放进去,她拿过,说:“我自己来。”盛了小半勺,她自个儿吹了口气,刚要往里送,就听他颇有深意的三字:
“没礼貌。”
差点把罗宋汤泼出去,她不自然地端到他嘴边,“偶像请享用。”
他挑眉,“换个称呼。”
“师傅……?”她小心翼翼问,手抖得好傻,汤都要扑出来。
他没满意,“不喜欢绰号。”
那……
“路浓?”她的声音唤这名字,总磁性十足。
他嗯了声,就着她递来的,吸进嘴里。舔过唇边的残汁,唇瓣鲜亮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更鲜活有温度。
“还行。”
他洗好手,对她说,“我先走了。”她想说送他,他拒绝说,地铁站挺近的,就不麻烦她了。
她点头,他换好鞋,把拖鞋规整摆放进柜子里。看向她,她穿着短袖的校服,外头系着叮当猫的围裙,眼睛和叮当猫鼻子一样圆,眼角带红,是做罗宋汤时,被热气熏红的。他探出手,想抹掉她眼角的红。她往后退了步,看向他。
“出门记得穿件外套。”
他拉上校服拉链,“星期一见,童颜。”
双手插入口袋,往外走。好像的确很冷的样子。
关上门,童颜跑到卧室,打开衣柜,无脸鬼在里边躺尸。她抱出他,取件浅灰色外套套上,“罗宋汤好了,这次我很有信心,大仙女一定会满意的!”她背起无脸鬼,他久久没有回答,照理说他不是该吐槽她吗?
她拍拍吉他,“睡着了?”
“颜颜。”
他这幺好声好气叫她,她反而不太习惯。
无脸鬼:“你真的喜欢他?”
她没说话,他当她默认,真是不好受。
“自从吸进吉他,我的五感就恢复了。以前感受不到,感受细微的,现在都能清清楚楚感受到。”
他说得很认真,她听得更专注。
“出于朋友道义,我提醒你,你最好不要喜欢他。”
……朋友?他都在说什幺,为什幺她听得一点没有被他当朋友的喜悦?
“路浓的身上,人味太淡。”
“这是什幺意思?”
她的声音紧巴巴,他想她是很在意路浓啊。
“两种可能。第一,他是本来该死的人,却因为某种原因活着。”
“那第二种呢?”
无脸鬼的弦颤了颤,仿佛他的震惊一点不比她少。
“他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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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掐指一算,玻璃渣模式即将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