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罗阿还是低估了皇帝对长阳公主的宠爱,公主府的明面上不仅有一队巡逻侍卫,暗中还有十来名暗卫蛰伏着。
当真是千万宠爱在一身的公主。
另外两名暗卫还告诉他:“三十七,你这五天和另外一组暗卫贴身保护公主。”
三十七是那罗阿假扮的暗卫的编号。
那罗阿忍了,五天以后一定要跑。
这位月上川的少主本欲在公主府上动手,杀一条脱身之路出来,奈何身上有伤,要以一敌众,他还没傻到这个地步。
于是那罗阿沉声应是,他被安排在了公主内院的一角,和另一人交替保护。
从那罗阿的角度,恰与公主闺房的一扇花窗相对。
那一厢,李其玉脚蹬开了绣鞋,只穿了罗袜在房间内行走,白毛的拂尘被侍女妥帖搁置在架。
李其玉扑倒在软榻,蹙着云眉任由侍女为她下妆——其实也只抹过唇脂,贴过花钿。
“怎幺办啊温娘,满城都在传我要适给封相的长子。”
名唤温娘的侍女替她摘去头饰,温声细语地问她:“可是御史台的封公子?”
御史台的封公子,封相之子,封观远,十八岁高中,连中三元,曾被李晋赞过“公辅之器,堂堂如此”,只是后来因母忧,守孝三年,到如今只是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
长阳公主与封相公子的婚事,其实从公主还京就有传言起,而到如今,其实只差皇帝一纸婚书赐下。
“是啊...”
“公主缘何不愿?那位郎君可是长安出了名的翩翩君子,多少姑娘的梦中情郎。”
妆下完,李其玉翻了个身,将脸卖入软衾中,闷声:“不想说,反正就是不想。”
温娘早习惯了李其玉的娇气,于是笑着用食指顺抚过李其玉的发丝:“只是传闻而已,公主不想嫁,没有人能逼您的。”
李其玉却诽腹,我父皇就能。
李其玉手揽过软衾,一腿夹过:“温娘,我十七了,父皇留不了我多久。”
温娘应是,诚然如此。
李其玉心中烦闷,温娘始终立侍在旁,她终于爬起来,朝温娘道:“我要沐浴,不想那幺多了!”
温娘笑着应下,退下为她准备沐浴。
另一边那罗阿正因蹲得腿麻暗自叫苦,回神间,那罗阿的视线停在了花窗之后。
朦胧雾气中,那罗阿看到了被窗格半遮半掩的曼妙女体。
他看到雪瓷样的肌肤上贴着二三殷色花瓣;他看到她侧身对他,擡着手臂,任由侍女为她擦拭;他看到她的乌发浸湿,顺贴着她的腰背;他看到她胸前那对娇小椒乳还带着水珠。
不过呼吸间,她已经披上了衣袍。
那罗阿直到她离开才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他知道那是谁。
长阳公主。
那罗阿虽未看见她的模样,但是方才所见的人间美景已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罗阿清晰的感受到他腹下变化,俊美的少年郎呼吸有一些粗重,但他也无可奈何。
现在他是一个暗卫,什幺也做不了。
画烛剪芯,兽炉燃香,李其玉拥衾入睡,她梦到了过去。
山洞,雨天,一地槐花。
“周尝...”
一声梦呓,百般情转。
第二日皇帝召李其玉入宫。
李晋看着在池边戏鱼的李其玉,心中慨叹,真的太像她了。
“其玉,你已经及笄两年了,我物色了很久,长安城里配得上你的青年才俊,只有封相之子。”
李其玉垂在池中的手一顿,起身望向亭中端坐的皇帝,刺眼的日头教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李其玉甩甩手上水珠,提裙小跑过去,话里有些激动:“父皇,女儿...女儿还不想嫁。”却少了好些底气。
李晋却皱了眉,沉声:“你的婚事我已经准备三年了,他是最好的选择。”字句间都是皇家的威仪,不容置否。
“可...”可她不愿,她只是还记着那个人。
“没有可是。”李晋起身,眼神又在望向李其玉的那一刻,柔软了下来“其玉,你值得拥有最好的。”
即使他的这个决定,是在断了封观远拜相的路。
“封相之子长你几岁,他会懂得如何温柔待你,你适给他,没有不妥。”李晋擡手,在欲抚上李其玉脸上之前一滞,转而在她发顶轻揉了几下。
“此事只是告知于你,午后我便下旨。”说完,李晋收回手,侍从随在身后,离开了八角亭。
李其玉垂手站在原地,良久,才一声叹息。
那罗阿这一回只守在了远处,依然没有看清这位公主的容貌,他远远窥去,也只晓得这父女二人起了些争执,最后不欢而散。
这几天那罗阿基本没有动过嘴皮子,他可是身处在近侍中最精英的那一支队伍,生怕露馅,于是对于前辈的教诲,他也只是垂耳静听。
他记得哪个暗卫曾说过,他们贴身保护的公主的,要是运气好,也就守一守就过去了,若是运气差了,公主折腾人的本事也是一流。
于是好巧不巧,那罗阿这个冒牌暗卫,碰上了公主传唤。
那罗阿跪地听差,眼睛只能瞄见一角衣裙,这角衣裙却和公主闺房里的女儿香一同扰乱着那罗阿这颗本就年轻的心。
“你们几个,多备些金银阿堵,月底我南下外游,短时间内不回来了,我们出去避一段时间。”
李其玉打算出去避个一年半载,她做不到让李晋收回成命,她能做到的也只有逃避。
那罗阿却觉得自己逃跑的几回来了,听李其玉的安排,她的外游不欲公之于众,那带在身边的暗卫只有他们五六人,又在长安之外,他要逃,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
这头的李其玉的安排刚刚下去,那头的相府就迎来了皇帝的张近侍。
相府诸人跪地听旨,最前的半百老人垂头听着,袖中的手却紧握成拳。
流言成真,让他封家大郎尚长阳公主,外人听来定是倾羡不已,但,但!
他儿的仕途也就止于此!
封蓟没有想到,皇帝竟是如此宠溺长阳公主。
怨,却不敢言。
“臣接旨。”
张近侍将圣旨递给长跪在地的青年,但见这青年担一身风光霁月,唇畔噙着谦和的笑,不卑不亢。
横竖看来,都是翩翩君子,若与娇美的长阳公主站在一起,也是般配无二。
只是这位封公子,封观远,长了长阳公主六岁。
但这也不成问题。
“洒家就在这里恭喜封相,恭喜封少卿。”
封蓟起身,又略略朝张近侍一拱礼,即使心中不忿,但张近侍是代表皇帝来的,他再不忿,也不能不给皇帝面子:“谢过张近侍,您从宫里来也辛苦了,可要喝杯茶再走?”
“不必了,洒家还要回去给圣上交差。”张近侍也知对方不过客套一二,推辞过后也拱手告辞。
送走张近侍以后,封蓟脸上的笑逐渐淡去,他看向封观远,一声叹息:“我儿....”
封观远报以一笑,他立在堂中,族辈子弟簇拥着,脸上莫不是愁色,或参了些虚情假意。
“父亲应为我高兴才对,莫要叹息。”封观远手握圣旨,展眉笑着,仍旧一身齐光之神采,行止间俱雅致,仿佛被断了拜相之路的不是他一般。
“尚长阳公主,是观远之幸。”封观远眄过着一众族辈子弟,又道:“圣上将日子定在今年冬至,相府没有主母,我和公主大婚的事宜或许还需叔叔们帮衬,观远先在此谢过。”
封观远的这句话堵住了二房三房喉头的盘算,毕竟都姓封,若这其中有差池,不管和他们有没有干系,都难逃一罚。
翌日,一夜未眠的那罗阿和几位暗卫前辈规划好了公主外游的保护策略。
那罗阿眼底的乌青重了又重,他的确佩服这些暗卫。
最后敲定,乔装出行,他们几人分别扮作小厮和车夫,还有一个贴身保护。
抓阄以后的确定下来的贴身保护的那位,不偏不倚,正是那罗阿。
那罗阿觉得自己最近背得可以,贴身保护,那他如何跑?
实在不行......
向李其玉汇报时,她欣然接受了,她坐在石凳上,轻摇罗扇,望向那个单膝跪地的暗卫,开口问他:“你叫什幺?”
那罗阿为了防止暴露,只是简厄的报上了编号:“三十七。”
“哦...你贴身保护我的话就和我同车吧。”李其玉起身,执罗扇拍拍他发顶“记得洗干净,穿干净的。”
李其玉的话在那罗阿听来横竖都别扭,她轻柔的力度和靠近时带过的香都让那罗阿不可遏制的想起那夜所见。
“是。”
“我们明天出发,今晚我差下仆来找你,他们带你去洗干净。”李其玉再次强调了这三个字,她只是爱洁,她可不希望和自己同车而行的暗卫一身汗臭,影响她的心情,这也是她在道观时最麻烦的毛病。
改是改不了,从前她可能还需要忍耐,而今她是长阳公主,谁也指责不了她这个毛病的半点不是了。
那罗阿皱了皱眉,应下。
再一个月落日升后,公主府后门悄悄驾去两辆马车。
那罗阿抱刀坐在一角,沉脸阖目,昨晚他是被搓了个干净,都快把他皮搓掉了,现在终于能困一会儿,他肯定要抓紧时间,还得想想之后如何脱身。
而李其玉这厢呢,马车够宽敞,李其玉设了方软榻,她慵懒的靠在软榻上,捧一卷游记,温娘荐来的小婢女青栀跪坐在一旁,昏昏欲睡。
李其玉这次私自外游,对皇帝是先斩后奏,等皇帝接到温娘的消息时,她们早就出了京城。
李其玉此行的目的地是江南,余杭之地,一路大约有半月的行程,李其玉也不着急,打算一路赏玩过去。
那罗阿即使数日未眠也未曾睡熟,在听到那书册落地声后睁了眼。
入目的是那一册在地的游记,那罗阿视线上挪些,是一只纤细的手,还有露在外的一截藕白的手腕。
那罗阿擡头,李其玉的睡颜映入他那双琥珀色眼瞳中,膻口微张,云眉舒展,那罗阿想,她真的很好看。
是他腹中寥寥墨水描述不了的好看,这样的美娇娥,被千娇百宠的确不为过。
这是他十八年人生所见过的最美好。
那罗阿舔过干涩的嘴角,收回视线,再次埋头假寐,
车驾快行,风卷起车帘抢露车外繁华色,而车内的三人都吝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