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云南王的情形,比当年的郑氏父子说来还要嚣张几分。臣已对其屯粮、屯兵之所都有所掌握,所缺的,除了撤藩的名分之外,便是粮草兵马。”长公主府的观澜阁本在府邸的南角,草木葱郁,也幽静娴雅,本就是专做书房之处,兼得院落宽敞,厅堂高阔,眼下东厢里坐了十数位朝廷大员,亦不拥挤。裴玄作为对云南王撤藩一事的主导,也端坐中央,正在说着眼下的局势。
“云南王实力比之郑氏,孰优孰劣?”听完裴玄之言,当朝左仆射,也就是他爹便问道。
“不及郑氏。云南地处偏僻,不及江南物产丰饶,哪里养的出郑氏当年那般的私兵。”
“那银钱兵马,问题就容易解决的多了。户部应当早早就在准备这笔军费了吧。”这话却是对户部尚书说的,后者听了这话,倒也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户部攒了约当年对郑氏父子那场仗八成的钱财,以兵部对其军力的估计,兼之路途上的花费,应当是可以支持开战后最少三个月的军费。”户部尚书说话却是十分谨慎。
“路途之上的花费,本宫瞧了你们所计算的数字,倒觉得有些出入。”宋昭阳从早先便从赵璞处得到了户部的军费数字,与一众谋士研究了几日,也算得上是了若指掌,“浙闽一战,调兵是由水路进入,时间和花销上,都是最为节省的,且几乎是一到浙江,不需修整便直接拉去作战。再者,当时作战是在江南及闽地,多是开阔平坦之地。”
“而此次若在云南作战,临近几省无可调之兵,若用湖广兵马,运兵的时间应当更要提前一些,要留出修整军队的时间。再者,云南多山,且有瘴气,兵士水土不服是有极大的可能的,因此应当额外增加至少二成的兵力,以做后手。”宋昭阳说话时,满座大臣神色倒也颇为郑重,瞧着便是已经对她参与此等大事颇为习惯。实际上,掌握靖江税赋及运河六成盈余的她,早便是朝廷心照不宣的财神爷,与之换来的,便是参与军机要事的政治地位。
“长公主殿下所言极是。”裴玄露出个笑容,点了点头,“这也正是臣特意提及粮草兵马的目的。云南作战条件颇为艰苦,因此,在军费上应当留出至少两成以作保险才是。”
“如此,户部却是不能只同兵部一道来算这个银子了。需得将六部今年及明年的银钱都过上一番,瞧瞧能不能挤出这笔银子。毕竟,这可不是个小数目,需得烦劳左右仆射一道,来帮衬帮衬我们户部了。”
“现下是十月,待得秋收,应当户部还能收来一大笔银子,能否从这其中舀出这笔军费?”赵璞声音清润,可举手投足早已是王者之风。与前世不同,这三年间皇帝身体每况愈下,他的太子之位却是越坐越稳,如果没有什幺意外,他登基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回殿下,这笔银子户部早已做好了预算,有六成是要拨给工部用来整修淮河端午讯时所冲毁的堤坝及房屋,同时也要补给徽州府衙,今年端午讯将整个州府的农田淹没了六成,几乎是颗粒无收,因此赈济徽州百姓也是个用钱的大去处。”
“你只消告诉我,这不够的军费,户部能给拿出多少。”赵璞语气仍旧温和,气势却是又威严几分,倒叫人觉出几分低压。
“户部最多能出一成。”
“剩下的一成,我借给朝廷,可好?”宋昭阳知道又到了自己表态的时候,“运河下半年的盈余应当下月便会收齐。疏浚河道多在来年三月四月,因此这笔银子可先做周转,只消到时拿回半数便无妨。若是户部能给个准话,我便可以借出来。”
“长公主放心,到明年三月,自然便还的上。”户部尚书听了宋昭阳的话,一张苦脸终是亮了许多,“殿下这笔银子,可以说是解了燃眉之急啊。”
“那昭阳便去仔细安排此事,差个稳妥之人,细细与户部算好这笔银子,也立个字据,我亲自担保。”赵璞点了点头,这本就是他与宋昭阳事先约好之事,倒也顺畅,“裴玄,你看这样可好?”
裴玄怎幺可能说不好。尽管知道这笔银子他们赵家兄妹两个早有默契,却也仍是以颇有些复杂的眼光瞧着宋昭阳,这笔银子数目颇大,由一个本就在风口浪尖的公主拿出,对于她而言,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可自己却不可能拒绝。
宋昭阳瞧着他的目光,虽未猜到他此时心中所想,却也下意识地回了他一个笑容,清清浅浅偏又真情实意,几乎刹那就软了裴玄的心弦,一股汹涌的情潮难以压抑地从脑海中冲出,直向下而去。
可宋昭阳并没注意到裴玄的泰迪属性的苏醒,她此时的心神都为赵璞说出的话而集中。
“既然粮草兵马都已齐备,此事宜早不宜迟,孤便全数托付裴君,还请早去早回。”
“殿下所托,万斯莫辞。只求以此微末之躯,尽忠君之事。”
“裴君好生保重,不论如何,莫要轻易涉嫌。待你归来,父皇与孤,定设佳筵,为你庆功。”
宋昭阳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双手,晦涩,不安,缠绵,心中复杂的情绪被她极力克制,却又似乎随时都要喷薄而出。
章程既定,公主府中的一干重臣,便也各自散去。赵璞瞧着心神不宁的宋昭阳,颇有些强硬的将她塞给了裴玄,谢绝了她送自己离府的客套,在她颇有些惊异的眼光中微微一笑,道:“裴卿,此去又不知何时,且将我家小妹哄好了才行。”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