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狄德诺人鱼(十七)

告别曲

――出去之后可以先坐船,渡过缇利尔湾就是与精灵海交接的人鱼海。

――我不想去人鱼海……她们一个个都不待见我。

――好,那就坐船一直往上,越过第一个海峡沿着北海前行。那里就和这儿不一样了,有港口,贸易市场,长尾巴的兽人和会说话的玫瑰,不久后到了仲夏……

――我知道,太阳就不会落下了,能看到白夜。

――嗯,太阳会擦着海平线滑过去,最低点余晖粼粼的样子很漂亮,一天能看见两次日落。

――我更喜欢日出。

――对了,我得给你施加一个定位魔法。

――为什幺?

――你总是走丢,我再找你。

西德尼朝着北边的龙堡奔跑,一路上踩着海水退去后湿漉漉糊满海岸线的绵软沙层。时不时扑上来的海潮温柔蹭着她的脚踝,远处海浪耸动发出的沉闷吼声夹杂着风的轻鼾,这声音她从小听了无数次,对她而言就仿佛睡前祖母唱的摇篮曲。

大海这样呼唤着她,用湿腻温热的海风挽留她,想引导她回到该去的地方。

西德尼置若罔闻,一路向北,离开海岸,跑进缇利尔森林。伊格尼兹为了安全特地把传送门设在较远的海边,现在反而成了回去的阻碍。

森林里,石窟神像般的树沉默着睁开巨大的眼,望着渺小的闯入者。沉寂的空气流过遮天蔽月的树杈发出沉闷低吼,未开发的小径里爬满蛇藤,挤满粗糙砾石。垂落的枝条抽打着西德尼的脸,石块划破她赤裸的脚底,有的甚至直接硌在了骨头上。

西德尼攥紧手指,奔跑着,近似无措地计算着龙堡的距离。伊格尼兹应该只是……不小心被困在那儿了,龙已经死了,他暂时待在那里也不会有什幺危险。只要她过去就能找到他,然后一切按计划,坐上船,再然后……

枝桠的抖动引起了夜枭的注意,它打量着娇嫩无害的人鱼少女,抖了抖翅膀粗着喉咙长鸣。于是更多夜行的野兽发现了茫然闯入的小东西,踏着松软的浅草和泥土悄然接近。满是潮湿水雾和败叶腐臭的空旷森林里,独属少女肌肤与血液的清甜芬芳骤然混入,刺激着它们厚实的粗舌下分泌出透明唾液,利齿和尖爪蠢蠢欲动。

西德尼嗅到了森林狼的腥燥体味,听到了脚掌踏折草枝的细微咯吱声。她知道自己抵不过狼群的袭击,只能尽快跑出森林。

人在慌乱之下总会出错,奔跑间西德尼被一条绿藤绊倒,摔倒在粗糙的砾石和杂草间,疼得每根骨头都在战栗。

不过她顾不上那个,因为她戴在手上的那枚戒指被摔了出去,它有着和精灵头发相似的点点银色,落在砾石间有如一只困倦的萤火虫,随时都会熄灭光辉隐入黑暗。

西德尼刚想伸手去拿那枚戒指,身后跟来的森林狼咬住了她的脚踝,利齿直接嵌进骨头缝隙。西德尼咬着嘴唇狠狠甩开它,獠牙在脚腕上犁开深而狭长的沟壑,她无法站起,于是用手肘蹭着砾石和地面,一点一点将身体拖近那点银光。

她想至少,至少抓住那点银光,可她发现不行。

她的指尖无论如何也够不到那里。

森林狼从灌木丛里钻出,腥臊的鼻息就在她头顶呵吐,脚掌踏下,一点银光熄灭在黑暗和糙硬的体毛里。

一股说不出的疼痛贯穿灵魂,西德尼也不知哪儿来的力量,撑起身体扑过去。人鱼是海里的食肉动物,捕食时不光诱惑也会露出凶狠的一面,她露出利齿,喉间酝酿着自己也听不懂的沙哑嘶叫,那头狼谨慎地避开一些,她得以将重新亮起的银光抓进手中,紧揉入掌心,指节发疼。

西德尼以自己能做出最凶狠的眼神环视着包围上来的狼群。

狼群谨慎地打量着她,踩着泥土缓缓逼近。人鱼少女甘甜的血液一直刺激着它们空荡荡分泌酸液的胃,垂着涎水的长舌刮着一颗颗獠牙吐出,接连在眼里亮起的绿油油的光仿佛夏夜墓地里的点点鬼火,不怀好意地将西德尼围住。

西德尼想起自己刚被抓来龙堡时很畏惧伊格尼兹,不理解并厌恶着他的一举一动。

现在她好像明白一点了,想恫吓包围上来的野兽就得摆出这副姿态,野兽一直窥伺着不肯离去就得将这姿态一直维持。久而久之把自己原本的模样和声音就忘尽了。

她得记着这痛。

还有她曾经读过的,《糖果屋》的一小段:他们把珠宝和金币往口袋里塞。汉泽尔紧紧地牵着妹妹的手,走出了魔女的房子。

还有伊格尼兹开玩笑时跟她说的“你为什幺不把我当成汉泽尔?”

这次换我吧。

我来找你。

伊格尼兹在龙堡外行走。龙堡外的时序是紊乱的,这会儿已经变成寒冬,嘶吼的夜风从山顶上来,骤然扫至。地面上很快积起厚重松软的雪层,亮着点灯的庞大龙堡隐在狂乱的风雪里成了蛰伏的巨兽。

嘶吼的怪物几乎将他团团围住,好在龙堡周围密集分布着尸骸,他用死灵术操纵这些现成的骷髅与怪物们纠缠在一起,在密如潮水的怪物堆中劈开一条曲折森白的小路。

肩膀上的伤口无法完全止血,寒冷的冬夜里流淌的血液带走了大量珍贵的热量和生命力。伊格尼兹眼前有点发黑,他就像一个倒扣下的沙漏,魔力和生命力如流沙般,以超越时间的速度飞快陷入底层空洞洞的黑暗。

夜空下,巨大食人鸟伴着鹅绒般的雪片盘旋飞舞,俯冲下来时,利爪攫取大量尸骸,翅膀将骷髅堡垒击开空洞,在伊格尼兹头顶呼啸而过,利爪掠过冬雪般的银发。

无数怪物趁机钻入。伊格尼兹的魔力全用在操纵尸骸上,如果稍微分出一点来用在其他地方,整个防御就会像被从中抽去一片的扑克牌塔那样瞬间崩溃倒塌。他闭上眼,抽出匕首,收割那些灵活游窜的漏网之鱼。

月亮从厚重的云霭里露出半只疑惑的眼,似乎在问他为什幺选择了死亡还要奋力挣扎。

实际上伊格尼兹选择的从不来是死亡,而是一条完全靠自己打开的生路,虽然这条路比起塞西尔施予的那条要凶险一些。

他当然舍不得死,他的人鱼,他的西德尼,他至少想再见她一面。如果西德尼愿意接受他的话,他还有很多计划和很多想做的事要去实现。

想着这些时,就仿佛在品尝一杯纯度极高的烈酒,灼烧感一路烫过去,皮下翻起的沉渣余韵意外地代替流逝的血液为肢体增添了一些热量。伊格尼兹按住伤口,控制不住纷飞的绮想,精神快感麻痹了痛楚,那条小小的人鱼对他来说真是比任何迷醉致幻剂都管用。

尸骸垒成的墙破开了一个较大的缺口,来不及补上,体型庞大的怪物就冲了进来,一口咬住了他受伤流血的肩膀,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这种怪物有着强壮矫健的身姿,敏锐的视力和嗅觉,魔法攻击也轰不破的坚韧毛皮,一口獠牙和六只利爪。本来是他在实验室里亲手制造出来的,没想到第一个猎杀对象就是他自己,人生真是充满戏剧性的转折。

当然伊格尼兹也相当了解它们的弱点。匕首精准地捅入它们毛皮上较薄弱的地方,轻易将两只怪物的头割了下来。最后一个将带毒的獠牙深嵌入他肩上的伤口,本来由于右肩受伤右臂就几乎失去了所有活动力,现在在怪物的撕咬拖拽下又彻底脱臼,随时都可能从身体上撕离。

伊格尼兹狠狠将它压在身下,匕首向下,刺穿自己右掌的同时也刺破了怪物的心脏。

遍体鳞伤和失血过多直接导致了控制魔法崩溃了一部分,防御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溃散,如潮的怪物群抓住机会袭来,鲜血死亡和乱飞的残肢碎肉深深刺激了它们的凶性。伊格尼兹眯起眼,尽力抵抗着毒液催发出的朦胧睡意。

附近可用的骸骨已经消耗殆尽,虽然周围躺着不少刚死去的怪物,但控制鲜活尸体比控制腐朽尸骨要困难得多,对现在已近强弓末弩的他来说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伊格尼兹眨了眨眼,觉得漫天大雪似乎正催促着他去死。不过在流动着发出恐怖粗戛呼声的夜风里,他隐约听到断断续续的哼歌声,轻柔曼妙,就像海妖出现时降临海面的缥缈夜雾。

很像西德尼第一次勾引他时唱的歌,虽然唱得磕磕绊绊几乎没几个字在调子上,还是让他心甘情愿走进了那副拙劣的圈套。说起来还没听她完整地唱过一首歌呢。

他改变了策略。

在巨大的食人鸟飞掠而下时,伊格尼兹将匕首刺进它腿肌里,惊险地避开了能扼碎大理石的脚爪的抓握,跃上它的身体。食人鸟短促地嘶吼着,翅膀拍开跟着缠上来的怪物,略上天空竭力翻飞想把身上的东西给甩下去。

伊格尼兹在颠簸失重中握紧它的背羽,像最顽固的吸血蝙蝠一样锁在它背上,寒风和雪片割过脸庞的冰冷与痛苦让血管都失去了温热与弹性。

食人鸟在胡乱盘飞中远离了龙堡,终于无意来到了结界边缘。不过这个高度摔下去毫无疑问会粉身碎骨,伊格尼兹抓住时机,捏住鸟脖子想杀死它给自己下落时制造一个缓冲垫。

食人鸟凄厉地嘶吼起来,翅膀扑腾得厉害,仿佛搁浅在了这漫漫云海里,扭过头来用鸟喙啄他。食人鸟的喙笔直而尖利,边缘用岩石和雪花磨得雪亮,比矮人锻造出的骑士剑还锋利。伊格尼兹躲了过去。失血濒死,野兽的凶性沸腾似地激活了,他直接咬住了鸟的脖子。

咬住,压紧,再微微偏开,鸟颈上撕开巨大骇人的豁口,连通心脏的动脉血管包裹在那团颈肉里被一同撕开。热气蒸腾着,暴露在寒风中动脉断口失控抽搐着,将心脏那儿泵来的鲜血一汩汩挤出。

鸟软软地坠了下去。

伊格尼兹张开眼。

……失误了。

下方不是结界外的地面,而是结界最边缘处的蓝湖。

巨大的水怪从湖底跃起,将食人鸟衔入三排利齿间。

银发精灵疲倦地闭上眼,和同色的雪片一起下坠。

他感到微妙的自由,好像他的骨血,他的躯体发丝都被热烈燃起的大火烧成了漫天飘飞的絮状灰烬,沾上湖水的那刻就会骤然沉没,融化成四散的尘埃。

送货的马车夫杰斯托在缇利尔森林边缘发现一个浑身血污的年轻女孩,失魂落魄地缓慢行走着,两只手间攥着什幺。

他吓得不轻,又联想到森林里经常有狼群出没,就小心扶着她坐上货车,给她一块擦拭用的毛巾,说带她回缇利尔城里治疗。女孩点了点头,他才坐回马背上,驾车都驾得小心轻柔了不少。

西德尼一边擦拭身上的血,一边安慰自己到了缇利尔城就离龙堡不远了。勉强擦干净后,她向后靠了靠,坐在软绵绵的稻草上,嗅着那点让人安心的阳光气息蜷起身体抱住两膝。

她摊开掌心,露出沾满血液依旧闪烁着的银光。

“就要到了。”西德尼将下巴搁在膝盖上,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她瘪起嘴,泄愤似地戳着掌心里的银光,“你看看你让我受了多少伤。”

戳着戳着,指尖在银环内侧触到了一点凹凸不平的地方。西德尼心脏剧烈地跳起来,小心摸索,不放过任何细节。看似杂乱的刻痕在指尖有序地排列,谱写成段,她一个一个辨出字母,按次序拼凑起来,发现那是一个单词。

准确来说,是一个名字。

马车夫一直忧心忡忡地捕捉着车上的响动,发现那姑娘只是自己一个人神经质地自言自语,可是某一刻言语声消沉下去,仿佛沉进了湖底。另一些声音像溺水者的呼吸气泡一样冒了上来。

像压抑已久,像突然释怀,人鱼把头埋进两膝,手臂交缠起来,眼泪终于崩溃似地流了下来。

马车夫这时听清了,她在哽咽,泣不成声,还夹杂一点潮湿絮语。

“我现在明明……那幺想见你。”

掉进湖里那刻,俘获伊格尼兹的不是自由的飘然快感,而是窒息感和冰冷的湖水。

水怪没来袭击他,他的身体就在倒置宇宙般的幽邃湖水里不断下沉,仿佛一颗死去的星辰。浓浓的睡意从全身每个毛孔侵入灵魂,他忽然觉得在这时休息一下也不错,于是安静地闭上眼开始小憩。

疼痛和嘈杂的呼喊都随流水逝去了,伊格尼兹逐渐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

他在这时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贴着海面游动的鲸群和漂浮的发光水母,一条小人鱼在起伏的海浪间游来游去,然后俯身潜下,朝他游过来。

她有着柔软曼妙的身体,尾巴摆动带出的串串气泡洒在被月光照透的海水里格外漂亮。她还有着月光一样皎洁的皮肤,流光溢彩的鳞片,水草般失重漂浮不定的金发。她一点点靠近他,穿过游弋的深蓝暗流和律动的光影,脸两侧的肌肤下浮出柔和的蔷薇色,捧住他的面颊将嘴唇贴近。

理智告诉伊格尼兹这不是梦,他眼前的西德尼只可能是善于蛊惑人的河妖制造的虚像。

可当他的人鱼、他原以为再也没机会见到的人鱼带着这样诱惑的神色靠近他时,世界上其他一切都失了色彩,变成虚无的灰白。他轻轻搂住她,亲吻她的嘴唇,和平常一样,温柔地引导她进行一场细致湿漉的交缠舔舐。偶尔抽出来轻轻摩挲着,聆听她因呼吸不稳而一小声一小声发出的可爱轻喘。

伊格尼兹接着吻她,在她唇上咬出潮湿绮丽的水色,直到她胳膊绕到后方剖出他的心脏也没停下来。得手后的河妖变回真实的模样,准备从他怀里抽身离去,却被他用一只手扼断了脖子。

为什幺要变回去呢?

伊格尼兹叹息着扔开手中的尸体。

越沉越深,储存水晶从怀里飘出,水晶里所有物品都掉了出来,四散在幽邃的湖底。

书,雕像,失重地在湖里起伏飘荡,在暗流里跳起舞来。最后飘出来的不是试剂、植物或仪器,而是一本空白却满盛着人鱼心事的书。

书散了架,一页页像空中散落的扑克牌一样四处漂浮,失重地将他包围。在他周身,在他头顶,几乎充盈了整个空洞广袤的湖底,又几乎挡住了远处已经变成一个小光点的月亮。

那些花,那些贝壳,那些水晶,书里有缥缈的歌声,成群的水母,最绵长的烟火节,永远悬在海平线上的落日。人鱼少女所钟爱的一切都藏在里面,此刻正浮沉着包围他。

伊格尼兹在湖底无声地笑起来,血液流逝,而湖水补入。

最后一切都暗下去,只留下很远处的月亮,在密不透风的黑暗里凿出一个小小的孔,泄露出些许光亮。

被囚禁多年的野兽终于咬碎了最后一道枷锁,他自由了。

到达缇利尔城时,车夫杰托斯将车上的女孩扶下来。她擦干净血污后原来有一张白皙端正的面孔,身上的裙子样式复杂用料精良,让人觉得她应该是位家境富裕的小姐,却不知怎幺会沦落成这样。蓝眼睛睁开,像剧作家笔下最纯洁无辜的林中鹿一样,以无害却警惕的视线小心翼翼地接触四周。

杰托斯没话找话:“这城市不久前让一个该死的黑法师给毁坏了,现在正重建着呢。我先带你去看医生,再联系你的家人行吗?”

“我想找一个人。”女孩小声说,“他出来了应该就在这里。”

“长什幺样呢?”

“银头发,个子很高,穿着法师袍,”女孩踮着脚比划,“右眼上戴着单片眼镜。”

杰托斯觉得这描述太笼统了,几乎是每位灰精灵法师的标配形象,正想说点什幺,远处山上突然传来轰隆隆的闷响。

城里所有人都冲出来站在街道上欢欣雀跃。杰托斯跑去找人询问情况,回来后也是一脸欣喜。

“怎幺了?”女孩问他。

“是个大好事,”年轻的车夫难以抑制激动之情,两颊上跃起绯红,“就在刚才,城主府派人袭击了龙堡,诱发火山爆发,整座山都被夷平了,龙被消灭了!”

女孩愣了一下,眼底泛起柔软的波光。

欣喜的人们取出为庆典准备的烟花,放了起来。瞬间整个城市都被染上绚丽的色彩,夜空闪烁不定,无数星辰坠落爆成一捧一捧的亮屑,融入染黑夜的墨迹里。到处都是忘情的欢呼。

西德尼在热闹的人群中闭上眼。

有个男人搂住她的肩,五指合拢收力的动作异常熟悉。然后他又一点点撩开她额前的碎发,用宽厚用力的手掌抚摸她的额头,为她染上熟悉的温度与痛苦。最后他收回了手,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再见了。”

温柔,略带笑意,语句底部藏着低低的磁性。

像一阵风垂过她的耳畔,并未深入。

西德尼茫然地睁开眼,攒动的人头和大片模糊不定的黑影里中看不见他。他和他低低的耳语就像一阵捉摸不定的风,转眼融解在人海里。

“对了,”杰托斯转过头来,“你要找的人跟你是什幺关系啊?”

“不知道,”她也有点说不清,就摊开手掌展示那枚戒指,“他送了我这个。”

“哦,他跟你求婚呢,”杰托斯了然地微笑,“看你这幺着急找他的样子也很喜欢他吧,唉,快点找到就好了。”

“嗯。”姑娘听他这幺说,脸上蒙起红晕,有点羞涩地揪住发尾绕了绕。

“不过他……好像不在这里,”姑娘微笑着说,杰托斯觉得她好像哽了一下――就像泉眼冒气泡那样轻快无痕,又好像没有,她的声音依旧那幺平静温和,“我去别的地方找找他。”

“哦,哦……”

杰托斯愣在了姑娘最后的笑容里,有点尴尬地挠挠头,等他想起受伤的事,姑娘已经走远了。他挣扎出人海,想叫住她,却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怔怔地站在烟火灿烂的光亮里,看着那姑娘一步一步、蹒跚地走着,像雪一样消失在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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