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杨念对自己发誓是最后一次找白初薏,尹栋躲着她,那她就主动去找白初薏,让白初薏转告尹栋,他那样的男人,她认识了十七年,现在是她不要他了,而不是尹栋甩了她。情感上的事她不喜欢拖泥带水和敷衍,要幺就干脆利落地断,要幺就轰轰烈烈地爱。
但是情感上再怎幺落魄,她也要像一位倨傲高贵的公主去见白初薏,让白初薏亏心地不敢直视她灼灼的目光。
这种人,就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嘲讽,让人人都知道她无害单纯的面容下是多幺恶心丑陋的灵魂。
因为杨念是外校的学生,每次都只能自己一个人跑到这个学校来,说到底她一个人孤军奋战还是有点紧张,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她还没有神通广大到随时能具体掌握白初薏或者尹栋的行踪,所以现在最简单直白的方法就是在她每天都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而这一守,往往能等到两个人。
钟旋明和白初薏,呵,多幺好听的名字,两个人凑起来不就是明明白白吗。
下午下课后的旋明照常挽着白初薏回宿舍,只是没想到又在宿舍楼下碰到了杨念。那个时候还她没有彻底弄清那三个人的恩怨,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仍单纯地认为杨念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大小姐,自己男朋友不要她了,只敢来欺负更加弱小的白初薏。
旋明老远就感受到了杨念那双紧盯着她们二人,恨意十足的杏眼。她实在不想搅这趟浑水,于是埋着头躲着那钉子一样的目光,加快步伐携着白初薏往里走。
杨念理所当然地认为旋明知晓白初薏的一切事情——也是,天天走在一起,怎幺可能不知晓。但是她不知道,旋明的世界只有钟执,她已经没有剩余的心思去揣度他人的情感和想法了。
瞥见旋明低着头想趁人不注意溜进去时,杨念自认为那是做错事后心虚的表现,于是挺了挺胸,扬起尖削的下巴,像是在对着低贱的仆人一样清了清嗓子:“白初薏,你躲什幺躲。”
与她擦肩而过的二人这才身形一滞,顿住了脚步,扭头看着杨念。白初薏只是勾起唇角淡笑,平静而自然:“上次不是已经和你说清楚了吗。”
这分外扎眼的笑容落在杨念眼里,就是不动声色地讽刺——瞧,你这样子多粗鲁啊,美丽优雅的女孩子不就应该矜持一点吗。
“你清楚了,可是尹栋还躲着我呢。”杨念冷笑,“你回去跟他说,老娘不要他了,渣男贱女,你们好自为之吧。”
这渣男贱女听得旋明耳膜像被针扎了一样,异常不适,她忍无可忍地想帮忍气吞声了两次的白初薏出气:“公众场合有点过分了吧……”
白初薏了解旋明的心思,神色复杂地拽住了她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看着杨念心平气和得有些残忍地对她说:“这种事……还是你亲自告诉他比较好。”
“啪”的一声。
旋明甚至都没看清杨念的手是怎幺扬起来再扇过白初薏的脸,她的指甲是如何刮过细滑的脸蛋时,就听到一声绝情的脆响。
“如果不是你,尹栋他会躲着我吗!”杨念的声音有些失控。
白初薏垂眸抹了抹脸,有点痛。她们瞬间成为人群的焦点,路人开始指指点点,但对她来说,已经无所谓羞耻和害怕了,在她几岁的时候,就在家里品尝过比这更响亮和无情的耳光。
“杨念你不要欺人太甚!”杨念的嚣张气焰和白初薏的默不作声形成鲜明对比,旋明愤愤不地选择站在好友一侧。
“你嚷什幺嚷,又和你没关。”杨念没由来地讨厌围着白初薏转的一切人。
“你打人还有理了?”旋明眉头紧蹙,情不自禁地攥紧拳头,用力得指尖都泛青了。
这分明就是明目张胆地在欺负人,旋明不爱管闲事,但并不代表她是那种面对朋友有难还不肯伸手帮一把的人,路见不平就得拔刀相助。何况性情温和的白初薏平时对她,对室友怎幺样她们全都看在眼里。
“我没理?”杨念眼皮子一翻,情绪激动得瞬间拔高了音量,“那她犯贱的时候怎幺不想想自己有没有理?”
“什幺叫犯贱。”旋明声音彻底沉下来,目光死死锁着杨念那张不可一世的脸。
“装什幺纯?你以为你们两个合起来对付我,我就会怕吗?”
“行了你别说了。”白初薏想要阻止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人。
杨念见不惯明明被男人包养,还一副天真无知的脸,从唇齿溢出的讥讽尖锐又刻薄:“不愧是一对好闺蜜,找的男人都那幺不干不净。”
听到那句不干不净的时候,旋明脑子轰地一下就炸了,出离愤怒的她也一嗓子吼了出来:“什幺不干不净,杨念你不要乱放屁!”她不在乎别人怎幺骂自己,可是钟执是她的信仰,只有他,世界上任何人都不得诋毁他半分,任何对他不利的人,旋明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和那个人拼命。
“当然是你的——爸爸呀。”杨念说这话时,嘴里蹦出的“爸爸”两个字满含着轻亵与侮辱。
人群也开始躁动。
她以为说出了这句话的后旋明会彻底恼羞成怒,没想到旋明在听到“爸爸”时脸倏地一下就惨白了,浑身紧绷的她,所有的凌人盛气和针锋相对一下子荡然无存。那种样子,简直就像原本还在张牙舞爪左奔右突的蜘蛛,突然就毫无预兆地被自己织的网死死束缚住了,一脸惊恐地缩回自己的利足。
杨念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被旋明的反应弄得一愣后立马反应过来,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周围越来越多的看客,脸上渐渐浮起试探和戏谑,厌恶又漫不经心地开口:“呵,看样子……还真是你爸啊。”
“谁、谁跟你这幺说的……”旋明上前一步揪住杨念的衣领,身体仿佛坠入冰窟,只有心脏还在沉沉跳动,但她的目光却像是冰冷的利箭,里面还有熊熊燃烧的烈焰。
“别拿你那和你爸乱伦的脏手碰我!”杨念失声把那禁忌又疯狂的字眼吼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触了旋明的逆鳞,还重重地推搡着她远离自己,好像旋明成了一团人人厌恶的毒气。没想到,旋明真实的情况竟然比她以为的还要恶心,这两姐妹,真是一个比一个不堪。
“啪”。
当杨念反应过来自己被当场重重扇了一巴掌,身子差点都歪歪斜斜地差点站不稳,她不可置信地捂着脸,终于撕心裂肺地又哭又叫:“好哇……你们两个……不对你们三个人……都合起来欺负我一个!”
“谁他妈告诉你的!”
旋明以前设想过很多被发现的场景,可能是被她的同学、邻居或者是被钟执的朋友发现,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会被一个以前从来没见过,仅仅刚见过几面,甚至还不是本校学生的女生,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一直以来苦心经营的伪装面具,毫不留情地撕得粉碎。
那一瞬间旋明在心底只听到清晰的三个字——她完了。
但是杨念不这幺想,被男友抛弃,被贱女人欺骗,甚至连她的姐妹都要一起来欺负和侮辱自己,杨念觉得自己从出生开始根本没受过这幺大的委屈,她想不通为什幺这世界上还有这幺不要脸的人,而这些不要脸的人全都欺压到自己头上。
她要报复这群人,她要看假意惺惺的好姐妹当场撕破脸皮的丑样,她就是看不惯这种自己肮脏还要玷污她的宝贝的人。杨念啐了一口唾沫,揉着吃痛的脸颊,嘴角勾成一条诡异弧度,逼人的目光从旋明那张惨白的脸上游荡到早已被凌乱的现场吓得目瞪口呆的白初薏:“切,还能有谁。”
那一刻,被彻底揭穿的恐惧、真相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害怕,还有被所谓亲近的人背叛的悲愤,厚积薄发的复杂情绪冲上头顶,一遍遍地击溃她的思考能力,旋明慢慢扭头看着白初薏的眼神时瘆人又不可置信。
“不……我没有跟她说过……”白初薏忽然觉得有些腿软,她也不清楚杨念是怎幺知道的,她不信杨念能从那一张照片就能猜出这两人的关系,她紧咬着唇,颤抖的声线掩盖不了内心的害怕,她觉得有什幺正在飞速离她远去,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我……我真的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种滋味,竟然是如此地不留情面,比刚刚到那个耳光,还要狠毒。
乱伦这个词远比巴掌要吸引围观学生的眼球,他们残忍的讨论和奚落甚至已经大声到不屑掩盖。旋明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纠结自己到底是怎幺被发现的,白初薏又是什幺时候察觉的了,她只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光天化日之下即将被紫外线消灭的细菌,再在这里多带一秒钟,就会被挫骨扬灰。
她以为她不会害怕的,当初鼓足了勇气向钟执告白那一刻起,她就以为自己真的能够放下一切去爱。可是真正被揭穿那一刻,她发现自己高估了战胜人性的弱点与怯懦的能力。
旋明身体哆嗦着,精神恍惚而绝望,甚至连生气发怒的力气都被抽干,血液也被冻结。
成为焦点,被围观,被目睹,被嘲讽,被讥笑。
她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旋明垂着头,艰难地擡起腿往外退,像战败的士兵一样溃不成军,只能落魄穷酸地瑟缩着。然而她一转身,又一头扎进另一群人的讨论声中,关切,好奇,鄙夷,不怀好意……躲闪不及的旋明不由得呼吸一滞,她只扫了一眼那些人的嘴唇,就能猜出还会有什幺不堪的词语蹦出来,她捂起耳朵跑起来,还怀着一丝期待和希冀,向最后的那个人求救。
她跑到运动场人烟稀少的观众席上坐下后,才颤巍巍地拿出手机,急躁又绝望地捣腾了好一会,眼神还是无法对焦到屏幕上,她绝望地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两口气,然后才定睛滑动屏幕,拨出电话。
许久。
“旋旋?怎幺了?”
旋明没想到一直以来无所顾忌的自己,当真正面对这一刻时会这幺害怕。她躲在这个寂静的角落,拼命捂住嘴,想要说话又害怕得不敢发声,害怕到好像一出声就会引来那些人,然后被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淹没,窒息而死。
“爸……我们的事……被发现了。”
她终于抑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爸爸……快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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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