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优橙倒是真不客气地给江言予装备上一把锄头,带他来到离四合院不远的农田。
此时初阳已经斜斜地挂在树梢上,披洒下和煦暖黄的日光,一望无际的方块田野里已经有许多勤劳的乡民在劳作,晨风徐来,所有生机勃勃的庄稼都深呼吸着带有露水清香的新鲜空气。
江言予一路上就已经惹来许多淳朴乡民的侧目,如今他那高大的身材杵站在田埂上,倒像是海边的灯塔那样突出,旁边有的稍稍年轻的农妇都偷偷指点着他,偶尔凑一起窃窃私语,一对对眼睛在他和优橙之间转来转去,满是好奇和八卦。
林优橙熟练地挽起裤腿,然后提着洒水桶往池塘边走,她回头看了眼江言予,竟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有些手足无措的神态。
林优橙正要调侃他,忽然一阵刺鼻的味道随风飘来,江言予果不其然立即掩住口鼻,皱着眉头问:“这是什幺味道?”
“呃……应该是谁在施粪肥吧。”林优橙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为难他了,这田间远看是绿油油的一片,但走近时其实小路边都是各种及小腿的杂草和小虫,甚至还有或干或湿的牛羊粪便。
江言予的眉头锁得更紧,但他看见林优橙的脸上开始有歉意,眉头就又渐渐放松,沉思片刻后无奈地放下手,忍着那一阵阵的怪味,说:“你以前也要每天这样来田里干活吗?”
林优橙摇头说:“那倒没有啦,我最多就是偶尔帮忙收瓜割菜的,我家的那块田地已经很久没有种东西了,现在全是野草。”
“那你现在是要去哪里浇水?”
林优橙领着江言予继续往前走,解释说:“是帮一位阿嬷照顾她的瓜田,她是看着我妈妈长大的,也最疼我,这次回来送了我们好多自己种的菜瓜,我们觉得不好意思,又看阿嬷腿脚不方便就帮她料理这些,也借了一小块地种些自己家里吃的蔬菜。”
林优橙说起这些事时的语气轻快愉悦,脸上也洋溢着放松怡然的幸福:“我读初中那会最喜欢和一群朋友跑来田里玩了,抓蛐蛐捞蝌蚪,还敢抓金龟子和小蛇呢!然后一群人追来跑去的,无忧无虑的,真的很开心。”林优橙在池塘边蹲下,把洒水桶倾斜着浸入水中,池水咕嘟咕嘟地灌进桶中,连带着几只黑色的小蝌蚪。
“呀!阿言你快来看!有蝌蚪!”林优橙兴奋向身后的江言予招手,像是发现了什幺宝贝一样,“好久没见着池塘里有小蝌蚪了!还没长腿呢!”
江言予在她身边蹲下,看着那几只快速游动的小黑点,脸上的神情也是少见的轻松和欢喜,他又看看身边笑得像个孩子一样的优橙,说:“看来你很喜欢这里的生活。”
“对啊,我是不是很不像年轻人?”林优橙扬着笑脸,指尖在水里划拉逗弄着那群摇晃着尾巴的蝌蚪,语气变得飘忽,“父亲还没去世的时候,每天的暑假也会回这里住,他也最喜欢带我来田里玩了,他会用小路边的野花给我编花环,还会用泥鳅钓鱼,我有时候会和他一起摘花生和西瓜,那时候每天都很开心。后来他走了,我妈妈就直接把我带回这里生活,这里的亲戚邻居都很友善,感觉真的像是书上写的世外桃源,你来我往的人情味和在城市里生活很不一样,没有阶级没有算计,让人觉得日子很宁静,用现在流行的文艺说法就是叫‘岁月静好’,就是这种感觉。”
江言予擡起头环顾四周,这片辽阔的田野一面环抱着山丘,一面无限地向外延伸看不见尽头,周围坐落着些许炊烟寥寥的人家,田间阡陌纵横交错,星星点点布落着大小不一的清澈池塘,池塘边生长灌木丛和低矮的桑树,还真的会让人产生与都市喧嚣隔绝的悠然感。
江言予垂下眼眸看着脚尖前的一簇黄蓝相间的野花,沉吟道:“既然你喜欢这里,以后我会陪你多回来住,然后等我们老了,就把小院重新修整成别墅,住这里养老怎幺样?”
林优橙愣怔了下,收回手,提着装满水的洒水桶腾地站起身,撇开头嘟囔:“你怎幺想到那幺远的地方去了。”她心脏跳得很快,比空中飞掠过的燕儿还快,轻快地扑扇着翅膀飞向远方。
身旁的江言予沉默了一阵才开口说:“这是我们的约定好吗?”
林优橙还没点头答应,只觉得什幺东西轻轻地落在自己的头上,她有些讶异地回转过头看站在身后的江言予,桶里溅出的水花打湿他们的裤脚,她伸出一只手去摸头上的东西——是花环!
“阿言……”林优橙凝视着江言予,忽然觉得他的这张脸似乎慢慢地在自己更久远的记忆里浮现,但是那记忆始终蒙着一层纱,她只能依稀地看见小学的操场、梧桐树、无人的音乐教师,还有一个蜷缩在滑滑梯下的男孩,他的脸始终模糊不清,“阿言,我好像忘了什幺,不……我一定是忘了什幺,我觉得我好像……好像从前见过你。”
江言予神色微动,他微微颔首轻笑:“这次别忘了就好。”
林优橙定定地看着他,脑子不断地搜寻自己记忆里的所有角落,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乱怎幺都拼不成完整的片段。
“别想了,”江言予搂住她的肩,低下头,温柔地说,“其实那段记忆对你来说可有可无,那时候你才小小的一个什幺都不懂,所以忘了就忘了,以后有空我会慢慢说给你听的。”
“你现在就告诉嘛,你这样弄得我好好奇啊!”林优橙敲敲自己的脑子,皱着脸嘟囔,“我怎幺就想不起来呢,按理说肯定不会忘记的啊……”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表现得好我就会告诉你一些。”江言予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林优橙皱着鼻子“哼”一声,不满道:“你这是在钓鱼吗!?拿鱼饵慢慢地哄我上钩对吧。”
江言予捏住优橙的鼻子,扬眉笑道:“就是要钓你这只鱼。”
林优橙被捏住鼻子,声音奶里奶起地威胁道:“哼,你不说的话,接下来可休想再对我怎幺样怎幺样了!”
“怎幺样是什幺样?”江言予明知故问,眼角眉梢皆是戏谑。
林优橙鼓起嘴不说话,气呼呼地挣开他然后提着桶跑开。
江言予从后面追上来接过她手里的洒水桶然后牵住她的手往前走,说:“今天是我们正式在一起的第一天,不能赌气。”
林优橙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他抓得很紧,她只能象征性地“矫情”几下后就放弃挣扎,低声道:“谁说我们正式在一起了。”
“你戴了我的花环就不能抵赖了。”
林优橙再次伸手抚摸自己头上的花环,刚刚的那点点气早跑九霄云外去。
“当然如果你不想要的话,现在扔还来得及。”江言予偷偷斜眼观察她的反应,故意又补充了一句。
“谁说我不要,你送了我花环以后也不能抵赖的!”
江言予抿唇偷笑,坚定而温柔地回道:“嗯,我这个人从来不抵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