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猫并非灵兽,而是她带上山的凡种。虽然经她多年精心照料,但还是寿限难逃。
阿元与徐缘的缘分从她一出生就分不开。据捡到她的那人说,那年暴雨,洪水决堤,雨停后河面上不知飘荡着多少东西,其中就有一个木盆,里面放了个婴儿的襁褓,旁边还蹲了个满身泥水的小畜生。大概是猫怕水,恰巧钻进了她的木盆躲着。他本来抱了婴儿就走,没想到水上漂了好几天的猫竟也一路跟着他,越过田埂,翻过山。足足十几里路,大半个月,他在屋里喂婴儿米糊,猫就蹲坐在窗台上,静静地看着她。
直到婴儿高烧退去,睁开黏在一起的眼皮,眼睛才转了一圈,竟指着窗外的脏猫嚎啕大哭。他以为孩子是怕它,那猫却喝也喝不走,赶也赶不动,他拿起柴火棒打它,那猫饥饿无力,生生受了一下,屋里的婴儿顿时哭得快断气,脸憋得通红。怎幺哄也哄不住,眼看好不容易救回来的这条命又要哭没了,他心念一动明白过来,把猫放进来。它用满是泥的脑袋蹭了蹭婴儿白嫩的小手,婴儿一下转涕为笑了。
之后她哭得累了,就那样睡过去。猫也就卧在一旁,一动不动——竟像是守着她一样。
洗干净了才发现,这猫通体如雪,极为漂亮,双眸碧绿。知道猫和女婴分不开,也就把两个一起养了。
包着婴儿的襁褓是大红金闪缎,在河面上漂着也极醒目,里面衬了三层,都是极精细软和的本色细棉,夹了一块刻着“缘”字的玉佩。捡了她的人也就据此给她取名为徐缘。等到徐缘大了,就用自己名字的音给白猫取名为阿元。
徐缘自有记忆起就和阿元形影不离,别说行走江湖,就连上了仙山也一样。
只是她尚且韶华妙龄,阿元却已经老了。
徐缘把白猫放到枕畔,那里用数层锦缎和毛皮筑成一个舒适小窝,阿元年老后畏寒,她又在里面放入一个暖香袋,终日暖意融融。
白猫蜷在窝里睡着了。徐缘从床下拖出一个木箱,取出药臼和药杵,把今天得到的那瓶养元丸倒入,一下一下碾了起来。养元丸开瓶一股苦涩药气,棕褐色小颗粒,大小如草籽,看上去委实和俗世药丸没什幺差别,里面所蕴的灵气微乎其微,确实是凡人都嫌少。
只是她本就不是给人用的。
她用玉碗盛了研成细末的养元丸,从门派统一配发的如意囊中取出一个莹洁的白玉小瓶,触手冰凉,拿出后绕着一层白气。瓶口微倾,小瓶的温度明明在结冰以下,瓶里却还是液体,只倒出几滴,那冰冷白气就升腾起,包裹了半间屋子。碗里的细末也化成了一汪清澄的水。
这瓶里盛的就是云丹露每逢朝夕,偶尔会凝出一滴的灵露,用来调和药性,舒缓药力是再好不过的。
徐缘端了那一小碗,轻轻唤醒阿元,让它慢慢舐净。阿元大约也知她苦心,虽然艰难还是全部喝下。
生死不可违,阿元是凡间一只普通的猫,活了十六七年已是不易,大约算得上寿终正寝了。只是她终究不甘心,还想留下它。
寿限乃是天定,若想逆天而行,转死为活,在人就是修仙,在兽类,自然就是将其转为灵兽。
徐缘把这几年攒下的玉筹花了大半,看遍了外门能接触的相关藏书,也没找到一个切实可靠的方法。毕竟都登入了仙门,谁又愿意为一只凡兽耗费心神呢?然而要她眼睁睁看着阿元死去,更是不可能。她最终不得不铤而走险,试一个自己想出的法子。
天生万物皆有灵性,然而若要引灵气入体修炼,必须先开灵窍。灵窍所开多少和位置,就决定了修仙资质的好坏高低。兽类虽有差异,但归根究底道理是一样的。想让阿元变成灵兽,就要想办法打开它的灵窍,只要引灵入体,寿命顿时便可延长。而如何为凡人开灵窍的方法,书上还是有可以参考的记载的。
计划有了,实际操作起来再困难她也能想办法克服。灵气于她来说如臂使指,对灵窍未开的凡人凡兽却极为暴烈,入体就能撕裂经脉。她就先捣碎养元丸,和着最温缓柔和的灵露滋养阿元的经脉,又能在它体内蕴下一小股灵气为引。等温养足够,以灵气温厚纯净的丹药服下,她在外催动灵气化开丹药,里应外合打开灵窍。
所以她几天前用最后一点家底跟隔壁的韩师兄换了一颗聚元丹。
现在已经是真正一穷二白,上山十年来积蓄全无,又要从头开始。
明日还要早起,徐缘收拾一下东西,熄了灯轻手轻脚上床休息,拉上幔帐挡去盈盈月光。她侧卧着看向枕畔熟睡的白猫,轻轻伸手抚摸它。
“阿元,阿元……你这回要是不争气,我可就赔大了,真的一无所有了。”
触手的毛发枯涩干燥如草,远不如记忆中的柔厚光滑,徐缘心中一阵酸涩,这几月来终日奔波不觉苦,此刻却几乎要落下泪来。
“不要怕。”她轻声道,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白猫听,“有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