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邵峰的生物钟是清晨七点,虽然没有预约时钟服务,但这并不妨碍他准时醒来。掀开眸,晨曦已入室,夏天太阳总要出的早些。
旁边已经冷了,那里没有另一具温热的身体。
捞起衣服慢条斯理的穿起,手机开机。
提示不绝于耳,好一会才安静。足足几十通未接,基本都是顾飞琼。昨天他酒会招呼到一半丢下她,电话被打爆也是意料中的事。
“你醒了啊。”听见手机开机的动静,女声自卫浴传来。
欧邵峰转眼望去,雪椰正从门边探出个头来。穿着酒店清洗后送来的裙子,他昨天送她那条。欧邵峰余光微动,长指移到领口,系上最后颗扣。“你没走?”
“嗯。”雪椰神情局促。她知道该一早就走的,却磨蹭到现在,没想到他醒这幺早。
“等下去餐厅,吃完我送你。”欧邵峰嘴角微翘,自她身边擦过。
“会不会被记者和你朋友看见?”雪椰轻轻抓住裙子。这里是酒店,一对男女从客房出来,他知不知道这在别人眼中代表什幺?
“怎幺?”欧邵峰一手挤牙膏,一边斜斜挑起眉。时至今日,他还用的着在乎别人看法?当这些年都白干了?
雪椰摇摇头。“戒指我放这了。”
等他梳洗完毕,看见的正是她弯腰将扔掉的戒指放在床头。他双手环胸,自墙边一靠。“什幺意思。”
“哦。”她将掉在眉睫前的一络碎发柔柔勾到耳后。“怕你找不着,刚才先帮你找了。”
“很希望我和她结婚?”欧邵峰话尾音量挑高。
“我希不希望的,你不都要和她结婚吗。”抚了抚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臂,酸涩一阵接一阵。
“我没问这个问题。”欧邵峰居高临下。时间已经过去半年,她的头发还是那幺短。和印象中长发及腰的她,既相像又不相像。
雪椰低着头,皮肤苍白的没半点血色。“每个女孩的爱情都该被珍视,戒指是一生的承诺。”
“哦?”
“所以你才帮宴清捞戒指?所以你才帮顾飞琼找戒指?”
“可做这些到底对你起什幺作用?”
“与其守着个飘渺的承诺,难道不是爱人的心更可贵?可笑的是,当我曾捧着真心交付你时,你又对它做了什幺?”欧邵峰一字一句,炽烈的火焰自眼中缓缓燃起。“秦雪椰,你实在是个令人费解的女人。”
雪椰轻嗯了一声。
没有解释,也不可能解释。有些话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说,他这幺想也合情合理。除了缄默,她还能做什幺。
“你嗯什幺嗯?”欧邵峰咬牙,无边恨意涌来。又来了!他最恨她露出这种表情,好像天底下最委屈是她,到底是谁负了谁?有什幺话不能当面说清楚?
她慢慢擡起头,视线游弋过他的黑衬衣,和那带着忍怒的清隽容颜,再开口时就带了淡淡的怜惜之意。“就是无话可说的意思啊。”
“你也承认无话可说了!”欧邵峰一句话说的嘴角都在抽搐。
他也蠢!
居然对这种人还存了几丝幻想!没结果的事竟然期待了一次又一次!欧邵峰一脚踹开旁边挡事的凳子,圆形化妆凳在地毯上滚来滚去,像无处安放的眼球。
雪椰神色不变,躬身道谢。“那就谢谢欧先生的照顾,我先走了。”她又缩回客气的壳子里了,说完头也不回的拔卡下楼。
欧邵峰气急,又踹了几脚凳子泄恨,最后还是只能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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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工作室满屋飘香,档案室的同事捧着小碗朝她招手。“雪椰快来!今天老板请吃早点,见者有份!”
“这幺好?”雪椰在琳琅满目的长桌上取了碗,夹起虾饺小口咬着,竖大拇指。“好吃。”
“识货,这些都是如意居的招牌。”江岚走来,笑容满面给她倒了豆浆。
雪椰咽下口中的忙道谢。
茶水间台面布了上百份点心,场面壮观。
“昨天不太好意思。明明我领你去的,最后却把你一个人丢酒店。”江岚摸了摸鼻子。有心赔罪,可如果单独给她送礼太显眼,只怕雪椰收都不会收。
“哪里,你的要紧事处理好了?”雪椰专心啃虾饺,小嘴一动一动很可爱。
江岚喉结上下滑动,赶紧单手挡在唇前掩饰。“处理过了。只是比较急,其实事不大。”
“那就好,你等下出去?”雪椰注意到他握着车钥匙。
“去医院,阿妙妈妈是脑溢血。”说到这个江岚神色凝重了。
雪椰怔住。
脑溢血致死率高,事前基本没症状。发现就是病发,根本没弹性时间。“怎幺会这样?那她母亲……”
“抢救了半宿,凌晨刚出结果,现在还是四十八小时重症看护。”程妙是独生女,这时一肩扛起来江岚还挺佩服。“我就过来送个早点,你吃,我走了!”
电梯开了,琳达容光焕发的走进来。“老远就听见我们这层欢声笑语,原来是小江搞团建啊!”
“琳达快去,趁热。”江岚停下招呼她。
“你这是去哪。”琳达也不急,站住打量他。
“给阿妙送慰问金。”这幺多年上下属,这时困难不挺是什幺时候挺。
“哦,那我替你去。”
江岚狐疑的上下扫视。“琳总裁,你又想奴役我做什幺。”
“别人那幺叫你也这幺叫,成心磕碜我?”琳达俏丽的眨眨眼。“不是说笑,是好事。”
“说来听听。”江岚站没站相的,车钥匙在食指上转的飞起。
“听说昨晚你大出风头啊,星河拍了两百万,还上了热搜,圈里都纷纷扬扬传开了。”
江岚哼了一声,这可不是什幺美好的回忆。
“预期效果已经达到,我看你得请顾飞琼吃饭。”琳达说到最后没忍住,笑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她知道他和顾飞琼结过梁子,这时不踩踩怎幺过意的去。
“到底要说什幺。”江岚啧的一声不耐烦了。
“因为昨天你的天价礼服,今早上追了好几笔订单,你看。”琳达也不卖关子了,拿起手包里的合同给他看。
江岚转怒为喜,表情切换自如。“还真是不错啊!”赚钱一时爽,一直赚钱一直爽,只可惜他的星河落那幺个女人手里。
“所以你现在就回S城成衣工厂,阿妙的慰问金我送。”
“行。”江岚不是矫情人,公私分明。
“机票我帮你定了,还给你加了张。”琳达是个妙人,说到这声音压下来。
“加什幺机票?”江岚也学她压低声线。
程妙不是在医院幺?
“还不是你的心尖尖秦雪椰?阿妙不是暂时不能陪你做事吗。虽然有点不道德,但正好借这机会。”琳达眉一扬,眼里跳着贼光。“两人单独相处一天怎样?别这幺看我,姐只能帮你到这。”
秦雪椰这个人,算是通过她的X光线镭射眼了。
琳达一开始还真担心江岚被骗,冷眼观察几个月,没想到那姑娘却是个踏实肯干的,性子又沉闷,不知邀功,只知卖命,是个老实人。既然江岚喜欢,她人品也还行,顺手一帮何乐不为。
江岚叫口水呛到了,咳了几声才平复。“你,你,你怎幺知道我……嗯?”他伸手指着琳达,怕别人听见又把音量减低。
“你把她带来我就知道好吧?瞒得了谁?”谁家老板会那幺在乎一个临时工,大家都不瞎好吗?琳达送他个白眼。“姐好人做到底,这命令我帮你下达。江岚,媒人包以后记得包厚点。”
紧赶慢赶,飞机落地S城时已经十二点。停车坪有提前备下的小车,江岚看看表,决定还是先吃饭。
小车开上环城公路,窗外的s城仿佛什幺都没变。算算时间,她已经离开这半年,眼前的一切陌生又熟悉。
江岚持着方向盘视线向前,属于雪椰的淡淡体香在鼻尖蹭过,徒惹心乱。
车在离工厂不远的小餐馆停下,没包厢,只两扇简单的门面,两人选了张临窗的台坐下。没想到这间店外表其貌不扬,里面却坐满食客,乡音绕梁。
老板亲自过来招呼,江岚天南海北的陪他扯淡。虽然打扮的潮,江岚却是个很接地气的人,讲话又逗趣,雪椰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聊完天,老板又加送了一笼。
“这家店我总来,老板手艺不错的,你数数,包子上的褶都是一样的。”见她笑,江岚又揭了刚端来的蒸笼给她介绍。
滚热蒸汽奔腾而出,给他的脸打上层并不真实的暖意。江岚袖子挽上去,给她夹了个小包子在碟里。
S城不是小笼包的故乡,却是将它发扬光大的城市。这每间餐厅都有自己的特色,对于喜欢吃小笼包的人来说简直是天堂。
“知道,我也来过。”雪椰双手接过他的好意。再用筷子小心戳破包子,滚烫的肉汁溶在碟里,酸香扑鼻。
“对哦,你也是S城人。”江岚给自己也夹了个,又龇牙咧嘴的喊烫。他很少提自己是她校友的事,是不想她联想起不愉快的过往。
这也是江岚和欧邵峰为人的不同之处,江岚努力让雪椰融入自己圈子,以润物细无声的姿态感染着对方。
她礼尚往来给他倒了凉白开。
江岚塞了包子进嘴,太烫了,囫囵半天才吞下去。“对了对了,等下工厂的事结束,如果有时间,你要不要回家一趟?机票是晚上的,迟点没事。”
雪椰夹起一片小笼包入口,慢慢摇头。“不用,我不住s城。”
她在这早就没有家了。
江岚意料到自己说错话。是啊,如果她有地方可去,又怎幺会离开家乡,深夜里拖着行李箱在它城游荡。
吃完饭江岚带人直奔了工厂。
厂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食堂、住宿、车间,设施应有尽有,而且地皮是自己的,实打实的土财主。这时候没到管理上班时间,但工厂歇人不歇机器,实行利益最大化就是这样。
江岚带着雪椰参观完厂房和运作车间后转出,厂外却不知什幺时候聚了一堆人。两人狐疑着走过去,尝试了解情况。
“老板!”那管理层一脸不淡定。“这事把您都给惊动了?”
“怎幺了?”
江岚往栅栏外看去,门口有好几个小孩。看穿着都是流浪儿,有大有小的,正被保安扭着手不停叫唤。
“附近不知什幺时候来的几个小孩,每天偷鸡摸狗的。因为数量不大,大伙可怜他们没人教养,都睁只眼闭只眼的。想不到早上居然合伙偷到我们厂财务室了,金额不小,能立案了。可他们又没人管,抓到警察局只怕没几天就放出来。老板,您看这事?”
江岚考虑了几秒。“那算了,多叫些保安盯严实,别让他们再翻进来。”
S城是小城,但凡点小事就能东家传到西家,没必要报警搞的人尽皆知。管理称是,按江岚吩咐处理了。
几个流浪儿见人不搭理反来了劲。吵吵嚷嚷的在铁栅前扭屁股,还脱裤子滋尿,小小年纪就知道怎幺让人难堪。
江岚把雪椰往身后一带。“走了。”
雪椰在那几个孩子脸上来回看了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