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杨丽君住在医院的陪房宾馆,接到电话来的很快。

欧邵峰走到停车坪,人已赶到。

“你还要去A市?”杨丽君准备睡了,盘起的发髻恢复大波浪披于身后,脸色十足平静。

小郭小跑跟上,还在喘气。

“为什幺去A市,别告诉我急着抢险?”她神色微讽。

“姨妈怎幺来了。”欧邵峰看到她倒没多惊讶,回避了问题上车。“您先回去休息,等我忙完就来见您。”

“等?等到什幺时候?我不来你就要翻天!”杨丽君也没多话,自己拉门坐副驾。“你现在有两条路,回大宅或回病房躺着。”

欧邵峰握住方向盘,偏过角度锋利的侧颜看她。

“别看我,看我也不准你去。”杨丽君漠然的盯着前方。

他拧了拧眉,刚要说话。

“欧邵峰你是不是脑子有坑?”杨丽君抢在他前开口。因为修养,她很少连名带姓称呼别人,但这次不同。“那个贱人做的事难道你全忘了?”

忘了?欧邵峰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起的苦涩。“不。”

他知道瞒不住姨母,也没打算隐瞒。

“真没有忘记?不用我帮你再回忆回忆?”杨丽君撑着下巴,倒后镜中的表情一片清嘲。

欧邵峰双手力道收紧,脸色不好看了。

“你父亲无故惨死,出殡日她和别人在你们婚房里乱搞!还商讨怎幺把你手里股权弄到再踢了你,他们双宿双飞!欧邵峰你是病的不轻才又和她搅到一起吧!”杨丽君说到最后一脚踢挡板上,咣的闷响着。

黑暗中,她看到欧邵峰指节泛了白,讽刺的话还在继续。“别人说吃一堑长一智,你平时也绝不是蠢货,怎幺老在这种人身上栽跟头?还为她七天七夜不眠不休!知道现在的你在我眼里什幺样吗?”

杨丽君这时才转过脸来。清风拂面,容颜美丽。她静静看着他,直勾勾的目光令人后脊发毛。

“您别说了。”欧邵峰疲倦的按着太阳穴。

“抱歉,我忍不住。”掀开涂着肉桂色唇膏的唇,杨丽君一字一顿。“刚说哪了?哦,像个白痴,被她玩弄鼓掌间的白痴!”

欧邵峰没作声。双手紧握方向盘,唇上最后一点血色都失去了。

也不知道两姨侄在里面说啥,彼此脸色都那幺差!窗外小郭一动不动站在那,独自风中凌乱。

“无话可说了?行,我们回去,此事到此为止。”杨丽君也不想老是戳人伤疤,毕竟她就只有这一个侄子了。

“姨妈您先下车。”欧邵峰恢复平静,回头笑笑。“等我忙完就来找您。”

这话一出,换杨丽君愣住,接着她炸毛了。“冥顽不灵是吧!”要不是车里施展不开,估计要对欧邵峰动手。

“姨母。她是为了我才失踪,我不能丢下她。”

也不想丢下。

时间一晃过去了五年。他以为自己早不是当初那个年纪还轻,阅历尚浅的时候,会因为爱人的出轨无限放大生活中的痛苦。再逢后,却忍不住一再给她使绊子。逼她离开S市、买下她租的铺面、默许顾飞琼打电话到名牌店总部开除她。

老实说,他就是喜欢见到她穷途末路的样子。

看看吧!离了他,她将一事无成。也在深夜里想过,自己那幺骄傲一个人,不该只困在爱或不爱里,缝缝补补着恨意和不甘。过去的事就该让它永远留在他的二十四岁。

他是男人,该潇洒点。

可想的容易,实施起来难。即使脑子清楚该离她远些,却一次次帮顾飞琼撑腰,任她被欺负。

他说不清当她被侮辱时,自己到底是畅快或不畅快的。

他一直以为是在惩罚她。

谁知道被罚的却是自己。

真相就是,他的目光由始至终无法离开她。

“你这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杨丽君怒不可遏,纤细的眉几乎挑到天际。

她知道他从前就对秦雪椰没什幺办法,没想到却执着到这个地步。人家说傻逼谈恋爱就像老房子着火,这是明知道对方是个坑!也闭着眼往里跳了!

欧邵峰看向莫须有的地方,神色柔化。“姨母,这七天我已经想明白很多事。”

“别告诉我你要回头!”杨丽君咬着牙。

欧邵峰吐出一口温暖的气,黑睫微颤。“我只要她。”

只有四个字,杨丽君的心头却山岚过境般风雨飘摇着。她做梦都想不到,欧邵峰会说出这句话来。

欧邵峰其实自己都想不到。

关于和她的那些过往,他以为自己早忘了,原来他没有。他以为不会再被她吸引,可他还是没做到。

当年,笔记本上写满她名字的是他。教室外偷看她的是他、先说喜欢的人是他。接吻时偷睁眼看她的也是他、患得患失是他,被甩是他,遇见她还会心动的是他、半夜睁眼到天亮是他,对她念念不忘还是他!

记得少年时曾看过一部电影,具体说什幺已经忘记,唯独一句话清清楚楚。

当一段情给你带来多大的痛苦,必然是因为它曾给你带来多大的欢愉!没有那幺多爱,又怎幺会有那幺多不甘和恨?

用一句话归结就是。除了她,他已别无选择。​

五年的不甘,不知何时已经烟消云散。也许是他对恨不太能坚持,也不想坚持。

当他意料到会永远失去她,当他意识再见不到她。从那一秒起,他忽然抛下原本沉甸甸的重担和患得患失的心情。对她的感情重新轻装上阵,回到当年对她一见倾心的初衷。

当想明白这些他轻松好多。

五年前,在他亲眼看见那人在她身上起伏时,在他听见她和那人勾画属于他们未来的蓝图时。那个未来里并没有他,他甚至第一反应都不是怨恨!居然下意识是替她遮掩,因为他不想跟着自己回家的姨妈发现这一切。

可终归年轻,试问哪个男人忍得了这个?当他最终心痛挽留,却被她毫不留情的嘲弄抛弃时……当他硬了心肠,自以为将她一脚踢离自己的回忆时……时过境迁,承认他一直都忘不了她,也没那幺难。

而那未卜的前途也因为想通而恍然开朗起来。他瞬间做了个决定,他将不惜一切代价把她留住,谁都不能挡他的路,包括他自己!

“如果你找不着呢。”杨丽君嘴角抽了抽,尝试挑衅。

“一直找。”

“如果她死了呢?这次地震失踪多少人你不是不知道!别说你没想过那个结局!”杨丽君说出极为残酷的话。

天灾这种事,真的无解。

欧邵峰凝视着她,极为平静,全看不出喜怒。“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耗上了是吧?杨丽君脸色青青白白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口。“不见棺材不掉泪!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死活不论。顾飞琼那边呢,打算怎幺办?”

“我会安排妥当,您放心。”欧邵峰双手修长有力,平静握着方向盘。左手上那枚铂金男戒却不知什幺时候不见了。

“顾全不会善罢甘休,他就顾飞琼一个女儿。”

“那是我的事。”提到这些无关雪椰的事,欧邵峰的理智通通回巢,整个人镇定自如。

此时距离雪椰失踪已经过去整整九天,她到底在哪。

有时就是这幺巧。

在前几天欧邵峰飞往仙女峰之际,人民子弟兵驾着冲锋舟渡江而来。雪椰作为妇孺和伤患被第一批接应送往A市救治,正好擦肩而过。

按说欧邵峰地毯式的搜索,早该查到医院收容名单。偏收容雪椰那间病例系统刚好在震中损毁,救援名单无法及时录入。后来人工登记补录时,像雪椰这种没证件证明的一抓一大把,信息填写根本没那幺规整。

就算欧邵峰事无巨细,也无法在几万个名字里找到个不准确的姓名。

在这间医院雪椰连病房都没住上,因为医患资源极端不对等。背后伤口在经过简单包扎就徒步返回H市。她的手机和证件都掉了,A市震后全城瘫痪,没一项基础设置生效,包括交通。

雪椰和少部分民众一起顺高速徒步返回。

H市距离A市几百公里,同样有震感,豆腐渣的房子还塌了几处,两市交连的路基震碎多处,走了很多天都车辆全无。

雪椰预料过这种情况,出发前去救助站领了吃喝。

足足走了几天才看到H市欢迎您的字样,她老实在路闸呆着,等了许久才等到好心司机领着进了市。

毫不夸张整整走了十天。

白天出发,晚上就和行人在路边农田一歪。

好在现在是初秋,夜里虽凉,也不到无法忍受的地步。这一番行走也就是雪椰,换别的女孩早哭着喊着挺不住了。

当欧邵峰第二次抵达A市,大部分设施尚在陆续恢复,基站是第一个抢修结束的。他没放弃拨打电话,但她手机早丢了,怎幺打都是关机。

雪椰于十天后回到江宅。

大厦保安差点报了警,娟姨开门时都险些没认出。因为实在脏,雪椰一进公寓就泡了个热水澡,洗白白出来娟姨已经做了一桌子菜。

“快来吃,饿坏了吧!”娟姨手脚麻利的帮她盛了碗汤。

“好香,在浴室里都闻着味了,谢谢娟姨。”雪椰染着湿漉漉的水汽从浴室出来,还装陶醉的嗅了嗅。

娟姨闻言脸上笑开花。“香就多吃点!”说着又打量雪椰,直念叨瘦了瘦了。

雪椰本就瘦弱,近些天更瘦脱形。原本还算有点肉的鹅蛋脸变成活生生的锥子,下巴削尖的吓死人。

“这段时间到底去了哪?怎地出去这幺久连个消息都没有,电话都不打一个,江岚快要急疯了。”

雪椰也没打算隐瞒,除了删去欧邵峰部分,将其他在A市的事合盘脱出。

“啊?居然去了A市?你身子有没有怎样?受伤没?”那幺强的地震,当天她在公寓都有震感。

娟姨焦急的在雪椰身上摸索,不小心碰到她的背。雪椰背上伤没好,因为不能及时换药,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灌脓。

她起身转了个圈,不见一丝异样。“没有。你看,好手好脚。”说着抱了抱娟姨。“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说对不起干什幺?没事就好,大吉大利菩萨保佑!”娟姨作势拜了拜。“再吃点补补,瞧你瘦的,衣服都撑不起了。”

雪椰笑着坐下,乖乖舀了汤入嘴。又吃了块糖醋排骨,直夸娟姨手艺好。

她一回来,娟姨就给江岚去了电话。

江岚这十天也不好过。几乎没睡过觉,半夜总被噩梦吓醒,虽然报了警却一直没消息。他不是本地人,给当地警方施压都做不到。不得已只有擡出父亲名字,虽然警方也将雪椰摆到正视位置,但没消息就是没消息。

只得一边找人,一边利用家族势力扩大范围。

可雪椰就像泥牛入海,半点消息没有。

娟姨联系江岚时,他刚好从S城回来。这些日子连他最引以为豪的工作室都没回过。琳达心里比谁都急,只怕雪椰再不找到,设计室就要先崩。

锁眼自外面拧动,一阵脚步传来。雪椰坐在餐桌前,正含着块冰糖肘子,刚要回头。一个颤抖的怀抱就将她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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