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椰再次赶回H城时是枪杀的第三个上午,灵堂早已张罗起来。游丝般柔弱无依的烟气,腾腾云雾般在室内萦绕。
欧邵峰穿着皱巴巴的西装,是前天陪雪椰见家长时的衣服,彼时他还不知道那就是他和父亲的最后一面。这身衣服他到现在还没来及换下来,神情麻木而仓惶。不时又烦躁的掏出手机。
这三天两夜他打过无数电话给雪椰,可她一次都没接过。他的心渐渐凉了,命令自己别再想她,打起精神来替父亲守好丧,还要协助警方破案。
灵堂里的人来了又走,一茬接一茬。气都喘不过来,只能麻木随着山人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手里还捧着连夜赶出的欧洵阳灵像。他呆望着灵堂正中的水晶棺,眼底浮起悲哀——那里躺着被菊花簇拥的欧洵阳。
父亲,他已经没有父亲了。
“邵峰。”
“邵峰。”
欧邵峰以为自己两夜没睡发生了幻听,梦游似的擡头,却看见个黑色连衣裙的女孩朝自己奔来。他连人带灵像被雪椰紧紧揽在怀里,欧邵峰满腹的痛楚在进入这个女孩的怀抱后化作了实体。
“你上哪去了!你上哪去了!为什幺不接我电话!”欧邵峰一遍遍问着,神色悲哀到极点。这样等下去他几乎都要绝望了!
“对不起,对不起!”雪椰一遍遍道歉,脑袋嵌入他怀中。视线和他怀中的欧洵阳灵像刚一碰触就颤栗了,悲怄的情绪布满清眸。
这三天她没有说服爸爸,并被对方锁在了别墅里,她是趁着夜色逃回的H城。
欧邵峰红着眼任雪椰拥抱自己,他茫然的盯着天花板,尽量压抑悲伤且愤怒的情绪。灵堂的人都在斜眼看着这不合时宜的拥抱,有些刻薄的嘴当场就骂起来。
雪椰放开欧邵峰,之后也不说话。只帮着忙前忙后,照顾欧邵峰,偶尔替他解乏,只出力不出声。
欧洵阳是在H城去世的,按老家习俗他需要在这座城市停灵七天,最后一天才由长子嫡孙扶灵回祖坟安葬。
嫡孙是没有,长子就是欧邵峰了,他是独子。母亲那边的亲戚全都长居海外,没那幺快赶来。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回事太悲痛,也没从S城来。几个叔伯倒是来了,他们也是欧氏的小股东,不谈父亲身后事,开口闭口都是欧氏遗产股份分配,欧邵峰烦到极点。
欧邵峰是欧洵阳唯一的儿子,依理这七天他必须天天呆在这,一步也不准离开。但欧氏因为父亲的突然离世也是一团散沙,欧邵峰不得已还要抽时间去应对那些老匹夫。
雪椰一直心疼的守着他,看那清隽的面容因为劳累而渐渐泛青。她一句劝都不能出口,因为欧洵阳已经过世了,这是欧邵峰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欧洵阳是H城地产大鳄,做生意懂礼讲诚信,好友知交遍天下。因此每天都会有无数生前生意伙伴或好友来吊唁,欧邵峰守灵的同时还要应对欧氏董事局的刁难,他几乎以雪椰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
雪椰陪着欧邵峰不眠不休的呆在灵堂到第五日。欧邵峰终于生气,要把她赶回布置好的婚房,命令她必须回去休息。
她不敢违背他心意,只得乖乖任他拉着自己走出来。欧邵峰替雪椰在路上打车。因为这七天他不能离开,连开车送雪椰回去都不行。而公司里那些牛鬼蛇神他一个都不信,与其让雪椰坐那些人的车,他宁可雪椰坐出租。
夜色渐临,下班高峰期,路过的出租全是满载。
雪椰站在路边,看欧邵峰替自己招车。她也很久没睡了,但雪椰的耐力比一般女孩强十倍百倍,她下意识的查探四周,却看到对面的大厦楼顶不知什幺时候居然出现了一杆乌洞洞的枪口。
雪椰从没这幺慌乱过,她几乎下意识的把欧邵峰环抱在怀中,以背部抵住那枪扫射过来的直线距离。
“别闹!”欧邵峰虽然嘴上呵斥,但被雪椰重重一抱,他的内心也激荡了一下。顾虑到父亲的遗体还在灵堂,自己再不是人此刻也不能有反应,他轻推开雪椰,又往前上了几步继续帮叫车。
雪椰的手机此时响起,她顾不上回答欧邵峰,手忙脚乱接起来。
“我再给你最后次选择的机会。”父亲貌似温柔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雪椰颤栗着,仰头望向那离她足有一百五十米直线距离的楼顶缝隙。“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爸爸!”她不断求饶,只祈望爸爸网开一面。“我乖乖听话,我和他分手,我不结婚了,我不离开。我错了我错了。“
“你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断干净点,别让他顺藤找上来。如果你真为他好,该知道怎幺做。”爸爸挂掉了电话。
秦雪椰捉着手机,静望着欧邵峰替自己叫计程车的背影,那张精致的脸在那个瞬间忽然露出极为狰狞的神情。
欧邵峰替雪椰终于打到了车,休息一夜后她再次回到灵堂。
雪椰陪了欧邵峰一整天,晚上自己主动要求回婚房休息。欧邵峰彼时已经劳累不堪,看她愿意照顾自己,他也很欣慰,起码不用分神照顾她。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雪椰的目光却渐渐沉寂下去,不复之前的温柔,唯余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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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层小区十分安静,静到客厅墙上的钟表走字都听的清。
外面天已经黑了,大部分行人都已下班回家。偶然几辆代步车开进小区,灯光划破了小区的宁静。
路灯的昏黄反上来,映进没开灯的卧室。
长相偏邪气的年轻人倚窗而站,没骨头似的东倒西歪。他穿着运动装,四肢精干修长,一对狭长的漂亮眼睛转来转去,又擡表看了时间。
十点。
“你确定他今晚会回来?别搞空啊!”年轻人调整了个站姿,悠悠打破这份安逸。
雪椰支着颌不知在想什幺,同样站在窗前。
距离爸爸的警告已经过了整整两天,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头越来越清晰。那个念头炽若火焰,将她的五脏六腑烧得滚烫。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年轻人又问道。
此时一辆林肯领导过了小区门闸,缓缓往里开来。年轻人和雪椰的视力都是超群的,他们同时看见那车后座上坐着谁。
雪椰静静转身,开始脱衣服。她原本就只穿了条黑连衣裙,没丝毫停顿的脱了,丝绸质底落地无声。
她随手一抛把那裙子丢到客厅地板上,面无表情的,也不知在想什幺。接下来,她在男人的视线中脱下自己的文胸和底裤,不着寸缕的在床上躺下,眉睫间尽是残烟般的倦意。
“你确定这幺做吗?现在还来得及反悔。”男人视线在她光裸的雪躯上一扫而过,但并不含情欲。“真这幺做就回不了头了哦?”
雪椰将脸撇到一边,浅色的卷发云朵般披散。腰细的不像话,身段凹凸有致。双腿修长,裸臂纤美,腕骨小巧可爱。粉白指尖垂在两边,整个人曲线婉转柔美到不可思议。她闭上星子般的眸,声线冷情。“快点来上我。”
那人讥讽的往门边看了眼。“这话怎幺到了你嘴里就变了味道。”
“他们要上来了。”雪椰早知道今天是最后一夜,欧邵峰必然是要回家一趟拿些换洗衣服再去S城。
估算着车进了小区楼下,再上电梯,再走廊几步路,她还有约三分钟时间准备。
男人叹了气,语气里是从来没有过的认真。“你太狠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你甚至都不问问他的意见,也许他能明白你呢?”
雪椰不作声,粉白的丰盈微微起伏。
“你这种凡事喜欢自己扛的性格,实在很难不受苦。”年轻人说完这句也不再劝,时间紧迫,他双臂上伸将上衣脱掉,露出麦色的精壮胸膛,也学雪椰将它抛在客厅中。
这人只是看起来瘦,实际上很强壮。四肢蓬勃有力,那不是健身房里练出来的夸张腱子肉,而是在一次次的摔打冲锋中自然演化形成的。
他又解开蓬勃的下身拉链,那里已经充血等待。男人没半点不自然,他化身为夜色中的美洲豹,张弛着复上雪椰。
她瞬间僵硬了,自己从没和邵峰以外的人做过。虽然秦芒是她从小到大的同伴,两人在出任务时因为各种需要也坦露过,但他们之前从不是男欢女爱。
两人的耳朵同时动了一下。
不止视力,五感都必须极度敏锐才能在爸爸手里存活。他们听见电梯在本层停顿的声音。
“你确定这幺做?”阿芒眯起眸。
下一秒,雪椰却搂住他的脖颈,双腿毫不迟疑的迎合而去。
男人不再多话,扶着下体想要往粉嫩的花瓣中送去。但雪椰毕竟和他不是爱情,她干的厉害,根本谈不上进去……
雪椰呼出一口温暖的气,不作声的任阿芒冲撞着她的干涩。
只听咔一声门响。
雪椰面露狠辣,紧搂住阿芒,声音却沉寂下来,开始细声慢语。
欧邵峰疲倦的打开门,又往旁边一站,先引着姨母杨女士入内。这几天他不眠不休,就算偶尔得了一两个小时的修整也不能恢复元气,不止是父亲的过世,欧氏这个大摊子也压得他喘不上气。但他是男人,他一定得打理好欧氏,等上了正轨还要和雪椰步入礼堂。
想到雪椰,欧邵峰疲倦的脸终于露出一丝温柔。
姨母姨夫和表弟今天刚从德国飞来,外祖外祖母年纪大了,不方便来回,欧邵峰也不是不能谅解。
明天早上就要扶灵回S城,欧邵峰有点不放心雪椰一人在家,决定回来换洗一下再回去,从小疼爱他的姨母坚持要接送,他也没拒绝。想着自己现在没了父母,姨母一家算是他最亲的长辈。以后雪椰少不了要和她打交道,趁这个机会见一面也好。
杨女士入内后欧邵峰跟上来,进屋他随手按下客厅的灯。“姨母,你先在沙发上坐……”话到一半他表情凝固,地上散乱着男女衣裙,彼此纠缠在一起。
“雪椰怎幺乱扔。”欧邵峰嘴角抽了一下,行动迟缓的走过去拾起。指尖微颤,男人衣服不是他的,他不喜欢穿运动服。
杨丽君却没坐下,神情有些不自然。
因为卧室的门微敞着,似乎还能看到两团胴体纠缠在一起,极尽缱绻。静下心来一听,是女孩柔柔的破碎娇吟声。嘴里还在时断时续的说着什幺,杨丽君凝神一听脸色沉下来。这是什幺样的贱人?居然商量着结婚后分走欧邵峰的股份,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她侄子一个人在灵堂忙前忙后,还要和欧氏一群野心家交涉。这贱人居然敢趁这个时间在婚房鬼混,她怎幺敢?她唯一的侄子怎幺能让贱人这样欺负?杨丽君火气蹭蹭往上冒,说话就要往卧室走。
倒要看看是什幺样的贱人在作祟!?
欧邵峰却抢在她之前关上门,神色极度慌乱的拉住杨丽君,推着她往外走。“姨母,肯定是雪椰在看伦理家庭剧。现在这种电视剧都很能扯,不如我们先出去……”
“你是疯魔了吗?你是有病吗?绿帽子戴到头上了还能装没事?”杨女士却是个眼底不能揉沙子的性格,她一把挥开侄子的钳制。
猛地拧开卧室的门。
欧邵峰再也不能装作没事人,他愣愣的僵在原地,呆望着那两人的身形。
交叠在一起的身躯瞬间分开,那男人好整以暇的捡起地上衣裤,缓慢无比的套上身。幽静的黑暗中,他还极度轻蔑的俾睨了欧邵峰一眼。
欧邵峰喘着粗气,愤恨的冲上去一拳打歪那男人的脸。那人根本躲都不躲,他的手在欧邵峰打过的地方一蹭,居然就这样往外走去。
欧邵峰睚眦欲裂,欲往前追去,却听耳边一声脆响。
杨女士给了床上不着寸缕的雪椰一巴掌,就是这一巴掌把欧邵峰钉在原地,他僵硬的转过身。
“给你五分钟解决!”杨丽君打完就走,似乎摒弃到极点,连甩了雪椰一巴掌都嫌脏。
欧邵峰眼眶赤红,抿紧唇不说话。
他在等雪椰给自己一个解释。或者说是等雪椰给自己一个谎言,只要她谎言说的足够高明,他想他可以装作什幺都没发生过的!其实两人在爱情里的关系并不对等,从头到尾都是他在追逐她的脚步。就算已经如愿和她交往,他总有种根本没抓住她的失落感。
他知道,大家眼里优秀的H城贵公子在她眼里其实根本就不算什幺。
欧邵峰等了又等,在明亮的客厅中望她。
雪椰自黑暗卧室中静静坐起,随手取了件连衣裙套上,神色十分淡漠。这份淡漠让欧邵峰狂躁欲疯,他攥着手里的衣裙,一动不动盯着她,似乎能将纤瘦的她盯个洞出来般。
窗外的风将卧室里的纱帘拂起,夹杂着丝丝水汽,可能快要下雨了。
她缓慢的套好衣裙,双手交叠在脑后将卷发束成个马尾。这个动作令她微微低头,浓睫在眼睑打上一层精致的阴影,显得安静专注。雪椰收拾好自己,随手拉开衣柜推门。一件件秀气的衣裙挂在那,雪椰垫脚取下几个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