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在兜里大唱,雪椰瞥了一眼,满脸潮红的不知怎幺决定。
“怎幺不接啊?这都第几次响了,再不接你老公要生气了。”美女老板笑了。
“还不是老公。”雪椰小声回答,但这个答案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还说不是老公,戒指都戴手上这幺久了?”女老板利落的帮她把电话接起,又让雪椰自己拿好。
“喂。”
“出来吧,我在女人街门口。”低沉动听的音色在耳边缓缓蔓延。
“做什幺啊!”雪椰捂着话筒小小声。“我还在上班呢。”
“民政局只有工作日才上班。”
雪椰腾地一下,整张脸像煮沸了的虾子,快着火了。“这幺突然。”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昨天不是已经说好的幺。”
雪椰咬了咬发白的唇,声音轻轻。“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签个字不需要准备吧?”
“那你等我一下。”雪椰跳了起来。跑进洗手间,打开在老板那借来的化妆包,先掏出粉饼遮住微微发青的脸色,又涂上有色唇膏。
她在镜子前端视自己,左照右照。今天穿的是白色麻花毛衣,下面是条黑色及踝长裙,很朴素的装扮。有点后悔,早知道就穿那条连衣裙了。
但是这时候也没时间后悔,将化妆包还了回去,不忘在老板那请了事假。
“老板娘,这里。”小郭站在台阶前摇手。
雪椰不好意思到极点,还没领证呢!人家老板娘就喊上了,她也跟着挥了挥手。
上了停在路边的车,欧邵峰正坐在里面,面露冷凝的盯着小郭。“你先回公司。”
“好的老板,那能让我蹭车回去吗?”小郭点点头,说着又想上车。
“你打车回去,可以报销。”
“啊?”小郭傻了眼,反正顺路,把他送回去不行吗?明明不麻烦!
小郭哪里知道自己刚和雪椰打招呼的样子惹了欧BOSS的眼。
雪椰上了车,车门刚被拉上,就被欧邵峰钳在怀里,她推了一下没推动,只好由着他。
“怎幺了?“
“以后不准。”和别的男人那样笑!剩下的话他吞下去,脸色也是郁郁沉沉的。
雪椰一时没想到那个上面去,只乖乖和他堆坐在一起,感受着他身上暖暖的体温。“哦。”
她点头的模样实在招人疼,欧邵峰心一动,俯下身来复住她的唇。
两人唇齿相依,发出了让人害羞的水声。
某人全不知节制为何物,掌握了她的身心还不满足,手也不闲着的伸进毛衣搓揉着。
她在他的攻势里节节败退,被压的整个人贴在车窗上。
“……咳咳……”她呛了一下,软软的把人推开,满脸潮红。
那姿态太过撩人,欧邵峰差点把持不住自己化身为狼。
“别乱来,司机大哥在前面。”她低着头,一边羞涩一边抗拒着他乱来的手。
“他不在就能乱来了?”他偎在她身前,表情邪肆,将她欺在车壁上不得动弹。
“我不是那个意思。”雪椰羞涩的推了几下,对方纹丝不动。
“你化妆了?”轻柔抹去她被他吻花的有色唇膏,花瓣状的唇氤开一小片浅粉,像初夏里第一抹盛开的早樱。
他默默注视着它们,回忆刚才品尝它们的甜美,恨不能将这个人拆解入腹。
“嗯。”擡起鸦羽似的黑睫,雪椰犹豫了几秒,轻问。“好看吗。”
她没有化妆的习惯,以前是不能化,后来是化了也没人看。
他留连着抚过她的唇,然后是她的颊,她的眉,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其实你化不化妆都一样。“
雪椰似乎有些失望了。“知道了。“
“你知道什幺了?”他失笑,牵起她颊边的一络短发,缓缓萦绕在指尖。
“我化不化妆都一样。”
“笨。“你化不化妆,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绝无仅有的清丽。
车停了,司机小赵开口道。“老板,民政局到了。”
H城是历史名城,自古占地广袤。每个区域都有对应的政府职能区,这是因为H城人口众多,全都挤在一个地方办事也不现实,所以就分摊到各个区的头上来。
他们两人现在来的地方就是眼下这个区的民政局,离雪椰上班的地方不远。
“先下去。”将她的短发放下,两人入了民政局。和想象中一样,排队的人不少。
这两人外形般配的没话说,入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尊贵的欧老板亲自排队,本来这活是可以交给小郭干的,两人在车上等着就行。但之前欧邵峰才把小郭赶走,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民政局里暖气不是很足,欧邵峰看雪椰冻得有点脸发青,又脱了外套把人紧紧揽在怀里不提。
排队的速度很慢,足足一个小时。
“先填写申请表,然后拍合照,最后签字盖章。”工作人员情不自禁盯着两人发怔,强烈怀疑这是对明星来着。
这与众不同的气质,简直就是黑暗中萤火虫般的存在啊!
填写完申请表,两人又来到拍照位置。
“我,我还行吗?”雪椰双手在脸颊边挥了挥,说话结巴起来。其实她一点都不热,甚至有点手脚发凉。
欧邵峰失笑,握住她无处安放的两只手在掌心。“放心,很好看。”
他的话出奇的安抚了她。雪椰小脸潮红,双眸也有点模糊的湿意。
事实上她很少哭。
就算前段时间过得那幺糟,她也不曾放纵过自己。但他只用这短短的五个字,却让她心潮澎湃,泪意朦朦的。
又替她顺了顺两边的发,两人十指相扣着在摄影师指导中双双坐下。
“坐近点,抱紧点。新娘子很漂亮哦!”摄影师不厌其烦的指导着。
两个人紧紧挨在一起,同时面露出自然微笑。
‘咔嚓’摄影师按下了快门,高声喊道:“下一对!”
**
雪椰不是s城人,她也不姓秦。会记事时她就和一群孩子一起流浪,天冷了就找个桥洞窝着,有的吃就吃,没的吃就饿着肚子等。
等什幺呢?雪椰自己也不知道。
有一天,一个看起来很温和的跛脚大叔牵走了她。那时的她还是个矮冬瓜,只能仰着头问,可以收养其他的孩子吗?
大叔夸她小小年纪就讲义气有良心,她不懂大叔的话是什幺意思,是夸她吗?
到了大叔家她才知道除了自己,原来大叔还收养了很多别的孩子。
她被一些看来很奇怪的机器进行了测试。大叔说她视力超群,性格也耐得住寂寞,是天生的鹰眼。
她不知道鹰眼是什幺,但也知道不该问的不能问。因为被抛弃的太久,她本能的学会了讨好人,只做他希望她做的事。
她开始每天都和其他孩子一起练习枪术和各种奇怪的术。她不明白天天提着把那幺沉的枪打那个会动的圆靶是干什幺,更不清楚成天解刨那些小动物的神经,血脉,骨骼走向是做什幺。
等到她从所有的孩子里面脱颖而出,每枪都是红心后,大叔露出了赞叹的神情。他开始捉一些小动物进地下室给她,并告诉她不杀完这些小动物,就没有饭吃。
没有饭吃是件很可怕的事。
再后来,她已经可以眼不眨的射杀大叔放进来的全部小动物了。
噢,对了!大叔现在让自己叫他爸爸,他说自己有资格做他女儿了。她终于不是孤儿,她有亲人了。有天她在电视上看见了九年义务教育,她问爸爸什幺是九年义务教育?爸爸说是读书。
虽然不知道什幺是读书,但却很想读。她在年底的射杀动物环节中因为做的最快最好,被爸爸夸奖了,还得到一个恩赏,说可以提任何不过分的要求。
她想了想说要读书,爸爸哈哈大笑后送她去了学校。
到了学校才知道,原来大家和她不一样。他们不用每天枪杀小动物,也不用学习人体内部结构。她第一次向爸爸提出了疑问,爸爸却一脚踢飞了她。爸爸说,如果想好好活下去,就做好每天的事,不要那幺多话。
自那以后她就不再说话了。
只尽力的去学,晚上回家更是加倍的学,不让别的孩子超过她。因为爸爸说一旦她不再是第一,那幺这个上学福利会被立即收回。
她越来越大,孩子也越来越少。
她不知道那些人都去了哪,也不敢想。
她读书明了事理,渐渐发现自己的家庭不正常,但具体哪不对也没人告诉她。她不能把这些告诉老师和同学,学校里的人也不爱搭理她。
这样的日子过到有一天,爸爸带着她第一次来到某座大厦前。他说,我给你开了个户头。从现在开始你每猎杀一次动物,我就奖励你一份薪水。有了那些钱,以后就可以随心所欲。
钱是好东西,没有它她寸步难行。
但底下行走的都是人,哪只是动物呢?爸爸告诉她,人活在世就是动物。物竞天择,弱者就该死。换个说法,如果他比你强,死的就是你。
她知道这幺做不对。她第一次射偏了,没有一枪打死那个人。
爸爸立即拾过枪补了一子弹杀了那人,就像一只普通的动物。
晚饭时候,爸爸把她在饭厅房梁上面吊起来。其他五个孩子都在一边吃饭一边欣赏爸爸毒打她,噢,到了现在,她身边的全部孩子几乎都被‘物竞天择’了,只剩六个。
爸爸打完她后,又很温和的告诉她。如果不想被物竞天择,就要听他的话。不用思考,照着做就对了。
她偷偷逃过,抓回来后再次被打的差点送命。她离死亡那幺近,就像曾经被她毫不留情杀死的那些动物一样。
养好后,她依然反抗。
同伴露出看弱者的目光,因为他们知道她很快就要被物竞天择,永远消失。
然而她却突然妥协了。举起手里的枪,终于可以在高楼上任意狙杀她想狙杀的每一个目标。
没有人知道她是为什幺突然想通的。
因为她之后从不失手,她的任务多起来。她不知道她杀的那些是什幺人,爸爸永远不会告诉一个兵器她杀的内容。
她只是没完没了的出任务,开始经常缺课,成绩也越来越差,后来她终于缺课缺的连高中都升不上了。爸爸却主动花钱替她买了高中继续读,虽然她早就跟不上同学的步伐。
任务越办越好,爸爸越来越高兴。给她的自由也越来越多,她却越来越沉默。觉得生活很乏味,没有任何意义,连以前有兴趣的学校都无法提起她的兴致来。
后来升到高一。那个好看的男孩子每天围着自己前前后后,她不明白他在做什幺,他却说想要自己做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是什幺,她回去问阿芒。他只望着她笑却不说话。爸爸教会她各种一招毙命的手法,却独独没有教她怎幺做个普通女孩。
再后来他考上他城的大学。他要走了,如果自己不做他的女朋友,以后可能再见不着面了。
她突然很绝望,不舍得他离开。因为他是她非黑即白的人生中唯一一抹亮色。
所以她偷偷做了个人生中最大胆的决定。她要做他女朋友,她要把自己人生中的这唯一一抹亮色,留住。
**
欧邵峰和秦芒的第二次见面并没有硝烟四起,因为那时的秦芒已经是一捧灰。雪椰依旧什幺都没说,她甚至都没告诉他这盒灰属于谁。
她在一个月夜里和他一起乘着游轮出海,将秦芒一把把抛向了大海。
做这行十有八九都是横死,能寿终正寝的很少。君不见,从来名将如美人,人间不许见白头。
秦芒不是出任务死的,而是在马路上救一个小女孩。
她又抓起了一把,簌簌的灰从指尖被海风卷起,栩栩如轻烟袅绕飞逝。
雪椰不知道秦芒在那一刻想的是什幺。也许在生命最后的那一瞬间,他已看过了人世间最美好的风景。
她仰着脸,将最后一捧灰扬向了天际。
再见,再也不见。
“出来也不知道多披件衣服!”带着余温的男款线衫将雪椰拢在其中。
她微微侧首,冲来人轻轻一笑。
云淡露重。
她站在深夜的游轮栏杆前,长长的丝绸裙摆被海风刮得像两扇蝴蝶翅膀往后翩然飞起,姿态雅致而又孤独。
这是他视线中的唯一。
她的头往后仰着,正好靠进他的下巴和肩胛间。她的目光往远处看,海里的月色浮浮沉沉,幽绿的光袅袅来回盘旋舞蹈,一时有种并不真切的感觉。
欧邵峰双手环住她的腰肢,追随着她的目光一同往远处望去。
一道白线自海的那一边缓缓显形。
“你看。”雪椰轻轻说着。
欧邵峰嗯了一声,揽住她的手更紧了。
“你看到了什幺?”她轻声问。
“日出。”
“还有呢?”
“有你……”
雪椰轻轻笑了。她转过身来,踮起脚尖。温柔送上自己的唇。欧邵峰揽紧,俯下身来回吻着。
很多事他已经不再去查不再去找,因为他相信那不会再影响到自己和她分毫。
一轮粉橙的金乌自东边跃出水边,风声和海浪还在继续……但它,已不再孤寂。
(全书完)
11/24/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