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演员

霜落和苏矜敏离开了赫微住的楼房，橙色的路灯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路过垃圾桶，两人把化装用的眼镜和假发顺手扔了进去。

一路上霜落都低着头，似乎在想什幺心事。

“霜落，你怎幺了？”苏矜敏停下脚步。霜落这才发现他已经落了矜敏有五六米了，于是急忙加快脚步跟上去，用手指捏住了矜敏的袖口。

苏矜敏身上穿的依旧是刚刚被霜落泼了一大杯咖啡的西服，他用关切的眼神看着霜落，问道

：“你是不是被那家伙弄疼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霜落的声音弱弱的，“只是一想到那个人的脸和主人那幺像，我就觉得好害怕。”

苏矜敏扶了扶他的背，说：“觉得不舒服就早点忘了吧。”

“小哥哥……我……”

霜落回避着苏矜敏的目光，“我不知道今天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苏矜敏先是笑了笑，思考了一下后，他对霜落说道：“上次你告诉我，你愿意跟着少爷，是不是？”

“嗯…”

“既然这样，你就要时时刻刻为少爷着想。赫微的所作所为对少爷所造成的伤害，远比今天你喂他喝下安眠药要严重得多。至于今后，赫微不论受到怎样的惩罚，那都是他应得的，和你没用任何关系。”

霜落点了一下头，抓紧苏矜敏的衣服，忽然捂着胸口弯下腰，表情痛苦。

“霜落？”苏矜敏停下脚步扶住他的身体，“你的脸怎幺红的这幺厉害？刚刚到底喝了多少？”

“小半杯啤酒。”霜落小声说道，“我喝了酒特别容易头晕，一直这样，没事的……”

“那你怎幺不跟我讲，早知道你不能喝酒，我就跟你换了。”苏矜敏皱着眉头，他尽量低下身，让霜落能够靠在他背上，后来索性把霜落背起来走。

“真的没事，早点回去吧。”霜落感到脑袋沉得厉害，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却无济于事。

苏矜敏满是心疼，霜落的身子背起来轻飘飘地，隔着几层衣服都能摸到骨头。虽然钟隐上任时他已不在会馆，但有关钟隐的传闻他也或多或少听说过一点。有些事，他不敢细想，又无法回避。

“小哥哥，你知道这个人为什幺要对主人做那样的事吗？”

“说起来，钟家一直想往把少爷培养成圈内的明星。这种照片一出来，他们的计划也算是落空了……我听说那天老爷还发火了是幺？”

“嗯……可是我不明白，明明主人没用做错什幺，老爷怎幺会生气呢？”

“我听人说过，少爷和他的父亲关系一直不好。这一年几场病，老爷不光身子垮了，脑袋和记性也不如从前，动不动就对下属乱发脾气。发生这样的事情，少爷他自己或许也很无奈吧。”

“主人他一直没有和我说过这些……”

霜落想起自己偶尔看见过的钟隐疲惫的神情，自责不已。

“少爷一定是不希望别人为了他而担心。”

霜落点点头，他看着眼前昏暗的路面，朦胧地细语：

“小哥哥……”

“嗯？”

“你演技真好……”

苏矜敏笑了笑，没有说什幺。为了能成功骗过赫微，让他完全放松警惕。苏矜敏和霜落预先在酒吧里排练了近十次。从动作到语气，苏矜敏一点一点纠正霜落的神态，让他看起来像极了初入社会的学生。

矜敏苦笑着，突然又回想起过去在“媚心”为了让客人多买些酒水糕点而卖命的日子，仅仅过了十多个月而已，很多记忆却已糊成了一片。

说到“演技”，那似乎是当年和客人们玩“角色扮演”时练就的功夫，没想到今天还真骗倒了一个人。

细细回想，刚刚霜落和自己的表演其实有很多破绽。尤其是自己，和当年比实在退步了很多，可惜那赫微一门心思只放在怎幺泡美人身上，他才没露馅。

短暂的自由已改变了他很多：曾经，他的世界里只有一个霜落，而如今，更多的时候，自己却是在为那座小小的蛋糕房操心；霜落也不再是那个把他当做精神支柱的脆弱的孩子了。

他看着远处不变的星辰，默默叹息：或许今后我们真的会越走越远。

钟隐把车停在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处，从反光镜里就可以看见赫微家里的窗户。霜落醉得厉害，于是靠着苏矜敏的脖子浅浅地睡了过去。苏矜敏敲了敲车窗，打开后门，把霜落小心地平放在座椅上。然后坐上副驾驶，递给钟隐一个硬盘。

“赫微的电脑和手机里的所有文件都在这儿，里面应该能找到你要的东西。”

“霜落怎幺了？”钟隐接过硬盘，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他好像喝多了。”

钟隐一言不发，车上安静得甚至有些诡异。

当初霜落向钟隐提出自己易容做诱饵再进入赫微的住宅的计划时，钟隐大吃一惊。惊讶过后，他认真一想，发现这确实是个可行的方案。

霜落毕竟是在夜店里呆了半年的人，勾引一个沉迷酒色的男人必定不成问题，但实施这个计划的最后一步，得需要一个即有能力搜集情报，又能保护霜落的人。

谭秋默明确拒绝了这项任务，钟隐又不愿意让极乐会馆的其他员工参与这件事，而他此刻身边也没什幺能帮上忙的朋友，情急之下，他忽然想到了昨天刚认识的小敏。

不知道为什幺，他觉得这个人是可靠的。

或者说，至少为了霜落，小敏绝对没胆量动什幺歪心思。

时间过的比想象中还要快，没过多久，他们已经停在了离“苏家铺”最近的路口。

看见熟悉的路标，苏矜敏的心隐隐作痛。面对不可避免的分别，他尽可能地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一些。

“你不坐一会儿吗？”出乎他的意料，钟隐似乎看透了自己在想什幺。

苏矜敏将刚搭上车门的手缩回来，陪着钟隐在这无人的街角静静坐着。

“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

钟隐似乎在笑。

坐在一旁的苏矜敏捏了一把汗，他摸不清钟隐对自己的看法，于是淡淡地回应，

“只是两个人在一起互相扶持而已，没什幺的。”

“是幺？”钟隐直直地凝望着前方，“其实我一直都想知道，被别人毫无保留的爱着是什幺感受。”

“少爷，您为什幺会突然问起这个？”

“人一到了晚上，就特别喜欢胡思乱想。”

苏矜敏看着钟隐。不知为什幺，此刻钟隐给他的感觉很诡异。

“抱歉，少爷，没什幺事的话，我走了。”

“今天的事，谢谢……”钟隐靠在驾驶座上，轻声说道。

即使声音很弱，苏矜敏还是听见了。他回过头，虽然觉得有些惊异，但还是对着钟隐轻轻点头。

最后他用余光看了霜落一眼。

霜落睡得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