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图林根天气不错。
小道边的两行观赏树叶子金黄,起风时枝干飒拉拉,偶尔几片心型叶子被无声催落,又飘飘洒洒的飞逝。
路旁的小屋掩在树丛后,时不时又从树冠中露出了红色屋顶。
乔以萌蹬着脚踏车,顺着小道悠闲前进。
她军绿色的厚风衣没有扣起,踩车上坡时两边的衣襟宛若蝴蝶翅膀般张起,露出穿着黑色打底衫的纤柔腰肢。
乔以萌已经骑了十几分钟的脚踏车,小脸原本玉白,这时因运动而显出了两团玫瑰红晕。
一阵低沉悲伤的乐声自小道的岔路渐渐传来,随着乐声越来越清晰,她停了下来。
今天乔以萌下身穿了条普通的黑色铅笔裤,停车时绷紧了腿部线条,十分笔直好看。
岔路尽头是座街心公园,不大,就几张休息椅子和铺天盖地的绿植,乐声就是打那传来的。
乔以萌驻足听了一会儿,曲子很熟,她的目光朝乐声处看去。
那是个白人男孩,年纪也就二十岁上下。浓密的金色短发,垂敛长睫闭目,他很陶醉在自己演奏中。他坐在休息椅上,两腿分的很开。弧线流畅的大提琴杵在他两腿中央,他垂着头,一手按琴弦,一手拉动琴杆。
徐徐的乐声随着他动作而倾泻。
大提琴是哀伤乐器,鸣音时心软有故事的人会流泪。
乔以萌把着脚踏车龙头,驻足在原地不动听他把这首曲子奏完。
一曲终后,那男孩终于睁开了蔚蓝的眸子。也许是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他冲乔以萌看去,当看到对方是个十分美丽的东方女孩时,投以羞涩一笑。
乔以萌这个时候才发现对方的大提琴匣子在脚边开着,里面还有些硬币和纸钞。而她刚才在超市是直接用银行卡购物的,没有带钱!
她灵机一动从购物袋里翻出了个苹果,朝男孩抛了过去。
男孩大手一伸接住,在衣角擦了擦,直接咔嚓一口咬下去冲她笑了。“好听吗?”男孩的声线很悦耳,是德语。
乔以萌自学德语已经有段时间了,简单的会话难不倒她。“很好听,是月光精灵变奏。”
“你听出来了?我在这奏了好几天,目前为止只有你说出曲目名字。我想也是因为曲子本身很小众的缘故。”男孩并不觉得自己在这演奏大提琴出卖声音是一种耻辱,反而因为有人懂得欣赏而高兴。“你也是大提琴爱好者吗?”
“算是吧。或许,你介意我碰你的琴吗?”乔以萌问道。很多人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东西,所以她有此一问。
“怎幺会?”男孩一脸笑容站起来,又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乔以萌支了脚踏车走过来,她坐到男孩原本坐下的位置,拾起了那条他放回琴匣中的琴杆。
固定好大提琴的位置后,乔以萌垂下了眼睑。她已经很多年不碰乐器,想不到会在异国他乡遇到这支母亲最喜欢的曲子。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乔以萌做了个起手势,男孩情不自禁点头,这是个标准姿势,看得出女孩确实是下过功夫的。
曲目响起来时,男孩露出会心微笑。曲目这种东西,不同的人演奏会有不同感受。虽然是和他一样的月光精灵变奏,但给人感觉要更灵透一些。
起初乔以萌的手还有点生,但很快就入了佳境。
那霎时响起的琴声先是像个调皮的精灵,在月光下轻盈起舞,对应上曲目的名字十分恰景。突然她的琴音一转,似澈月被乌云遮蔽,精灵无措的垂下了金色羽翼。双臂环抱着无声望天,也许是在祈祷月色再次眷顾。
但随着时间的推却,月光不旦没有从乌云后再次出现。反而淅沥沥下起了阴雨,悲伤的精灵翅膀被打湿,它无法再次起舞,也无法展开湿透的翅膀离开,只能在月桂树下徒劳的哭泣着。
那伤感惆怅的乐声好像是什幺东西被撕裂,让人眼角湿润。
乔以萌一曲终了,周遭好像一下安静了下来,安静到能听见绿植上停顿的小鸟啾啾声。
她垂着长长的睫毛,依旧维持着拉琴的最后一个姿势,似乎沉浸到自己编织出来的幻境中去。
一张纸钞就在此时,静静飘进她面前的琴匣中。
白人男孩露出了惊喜的神情,因为那张纸钞面额不小,能抵上他两三天的收入。
乔以萌擡起了眉睫,那张透着蜜色的英俊面孔映现在眼帘。
顾霖站在离她两步的位置,穿着件米色的长风衣。那风衣将他的身线完全勾勒出,肩宽腰窄,修长的臂肘肌肉裹在风衣袖里,显得力量磅礴。再看那张脸,怎幺瞧都是副冷酷硬汉样。
乔以萌木然的望着他,接着垂下了眼帘。
她默默地放下琴,也没有和顾霖说话,转身往脚踏车走去。
白人男孩十分欣喜,他接过了乔以萌放下的大提琴和琴杆后说道。“如果你喜爱这首曲子,我可以再为你演奏一次。”
顾霖擡手做了个手势,白人男孩立即停了嘴。这个东方男人的面部轮廓深邃,和一般亚洲人不同。浅棕眸子十分冷寂,给人一种疏离贵气感,叫人身不由己就想按照他的意念做事。
顾霖回到黑色保姆车上时,林安一副憋屈脸,扭扭捏捏交出纸钞。
刚才他们在路上时听到了一阵悲伤乐声,林安打赌说是一个漂亮女孩在演奏,因为琴声十分细腻婉转。
结果是可以想见的,当然林安输了。
顾霖没想到乔以萌也在那里,她接过了男孩的琴杆,同样的曲目给人感觉却完全不同。
她的琴声不带任何炫技成分,也就是一般人说的匠气,听在耳里有种莫名通透感。他知道她很聪明,几乎什幺都会,没想到大提琴她也奏的不错。如果她打小一直往这方面深造,也许可以登入顶级音乐殿堂也说不定。
乔以萌当然想不到顾霖对她的评价这幺高。等到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下了车站在她面前。
顾霖大手一伸,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接过林安那张纸钞,黑色保姆车在单行小路上缓缓前行着。
乔以萌听见身后的马达声渐近,自动靠右骑行,而那辆本该驰远的车却在她面前十几米的位置甩尾停下。
她踩着脚踏车路过时,车门条然拉开,乔以萌吓了一跳停下。
顾霖微一挑眉,低沉的男音自薄唇中逸出。“要不要喝一杯。”
**
这是一张黑色实木小圆桌,位置临街。
屋内的玻璃橱窗上各色咖啡豆样本,灯光也昏暗,零星坐了几个客人在低声聊天。这种小咖啡屋在耶拿镇上随处可见,没有什幺稀奇。
小圆桌不大,堪堪能围坐两三人。
这时左边坐着的是乔以萌,右边是顾霖。
两人的形象都很好,又坐在临窗位置,时不时有路人投来惊艳的目光。
乔以萌标准坐姿,左手五指绕在咖啡杯杯耳上,另一手耐心专注的搅弄着咖啡里的奶沫,势有不把它们全部搅散不罢休的势头。
咖啡屋里播着某首不知名的背景乐,幽静的时光仿佛连空气都轻盈了几克。
“学校申请下来了。”顾霖说。
乔以萌‘嗯’了一声,手里搅弄的动作不停。
“住的还习惯吗。”顾霖淡淡的。身下椅子虽然不矮,但他腿太长,显得很不够放的样子。
乔以萌又‘嗯’了一声。因为过于专注咖啡杯里的动作,几络碎发从耳边逃脱,漾到了她雪白的脸颊边,晃晃悠悠的。
顾霖本身就是个话不多的人,以前乔以萌能追着他说半天都不带歇。但现在乔以萌不主动,天很快就聊死。
乔以萌强迫症重度患者,搅散了杯子里的全部奶沫才端起咖啡饮上一口。现磨咖啡入嘴香浓柔滑,但没有甜味。温热液体入胃后有些微微刺痛,好像空腹不适合饮咖啡吧?
或者说是乔以萌饿了,她的生物钟在监狱里被调教得格外准时。瞄了眼满钻腕表,时间差不多十一点,是时候做午餐了。
因为这间咖啡屋也卖简餐,后厨时不时有油脂和麦香飘出。这气味夹在咖啡豆的香氛里,居然还意外的挺和谐。
乔以萌和顾霖两人都不说话,彼此喝着属于自己的咖啡。
这看在侍应的眼里还挺不可思议的,明明是坐在一起喝咖啡的人,却不像是情侣或朋友。诡异的感觉倒像是拼桌的陌生人,好赖倒是说句话啊!
**
作者的话:改版以后,我的阅读量极限下滑啊!崩溃~求收藏珍珠和留言~泪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