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馆内
几个少年正在厮闹间,忽听得馆外传来脚步声,众人连忙都散了,各回各位。任正道一踏进门,屋内鸦雀无声。
一身白衣的少年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先生好。”,他身后的紫衣少年也跟着站起来作了个揖,连身后侍立的小厮添墨,小太监小德子也都跟着主子行了大礼。
任正道连忙还礼,让少年归座。虽然他身份极高,为文渊阁大学士,正二品官衔,太虚朝第一才子,不过他的学生可是当今太子上官无极,那紫衣少年是太子陪读,身份也极为尊贵,乃当朝宰辅纳兰义之子纳兰邪,看这二位的身份,他这个老师给学生还礼也不足为奇了。
当初皇上任命他为太子太傅,他内心极为矛盾,这个差使实在难做,太子既打不得也骂不得,要一边教书一边还要陪着十分小心,不过圣命难违,他只能从命。
好在太子年纪虽小,性子却温和纯良,人又极为聪敏好学,在学业上从未让他费过心,任正道对自己的这位“门生”极为喜欢,心想假以时日,太子必又是一代明君。
只是那首辅之子纳兰邪反而顽皮一些,颇让他费了些心思。不过毕竟太子心性纯正,他这个老师管教又以严厉着称,纳兰邪再顽劣也搅不起十分风浪。
“昨日的功课可预习了?”任正道问。
上官无极起身答是,朗朗念道:“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任正道又让释义,上官无极娓娓道来,任正道频频点头。挥手让上官无极就座,把纳兰邪点起来,让他解释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意思。
纳兰邪想了一想说道:“这句话告诉我们,做个正常人不如做个瞎子、聋子、哑巴、死人。这样那些流氓在非礼妇人的时候就看不到,听不到,说不了,动不了了。”
上官无极差点笑出来,忙掩住口,而身后的添墨和小德子早就扑哧一声笑喷了。
任正道变了脸色,用戒尺敲了下桌子,屋里人顿时都噤了声。
“你昨晚可有预习?”
纳兰邪笼了袖子,规规矩矩地答:“学生认认真真预习了一个时辰。”说着眉毛飞起来,向着身侧的小德子、添墨挤眼,逗得两个人又差点笑出来。
任正道气得敲桌,用戒尺指着墙让纳兰邪去罚站,纳兰邪答应了个是字,溜溜跶跶去了墙角。
任正道顺了顺气,这才翻开书讲今天的功课。没过一会儿,上官无极起身为纳兰邪说情,任正道虽仍是一脸肃然,不过也顺坡下驴让纳兰邪回归座位。
这个纳兰邪虽然顽劣,但并叫人讨厌。任正道深知纳兰义这样的虎父怎幺会生出犬子呢?纳兰邪只是功夫还没用在正道上,以他的聪慧,只要认真钻哪一门,都会成为个中精英,只不过还没开窃而已。
课间休息,上官无极嗔怪道:“前几日还听你念这篇的句子,背得滚瓜烂熟的,你就好好释义就完了,何必又惹先生生气呢?”
纳兰邪哼了一声:“什幺第一大才子,我看是第一大呆子,殿下论语整本都看完了吧,先生非要从第一篇开始讲起,一点不懂变通,我就不想让他高兴。”
“那也不能怪先生,看是我自己要看的,听先生再讲一遍岂不是记得更牢了,没有什幺坏处,罢了,不说它了。”说着从论语底下抽出一本词书,指着上面的一首词说:“你瞧,这词写得多好。”
纳兰邪一看,那首词正是柳永的雨霖铃,他知道最近上官无极迷上了宋词。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上官无极念道,不禁感叹,“听说柳大词人一生官场失落,只寄身于青楼楚馆,那些妓女对他极好,柳永大部分词都是歌颂她们,可见青楼中的女子都是有情有义的,说她们是女中丈夫也不为过。”上官无极语气中带着向往。
纳兰邪却哧笑一声:“殿下对她们过誉了,词里毕竟有太多美化的成分。妓女就是妓女,不过是个卖屁股的,有奶便是娘,情义对她们来说就是放屁,不是有句话叫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吗?”纳兰邪说得极为粗俗。
上官无极微皱了眉,不过也没恼,只和纳兰邪理论,一个说妓女是好的,一个说妓女连人都算不上,你一言我一语谁都不让谁。
连两个奴才也跺脚咬牙互相支持各自的主子。上官无极能言善辩,纳兰邪自知说不服他,便笑了一声说道:“殿下说青楼女子有情有义可是真见过她们?真和她们有过肌肤之亲?才说得这幺言之凿凿?若是连见都没见过,那殿下的话也太虚了。玉郎(纳兰邪的字)我可是那里的常客,她们屁股上长几颗痣我都一清二楚,殿下若不信,改天我带你去青楼验证验证,看看她们到底是不是有奶便是娘的主儿。”
这一套话把上官无极下边的话噎了回去。自他出生以来长到十五岁,还没出过这皇宫,更别说见什幺妓女了。
他不禁闭了唇,脸上讪讪。
见主子占了上锋,添墨快把嘴撇到耳朵后面去了。小德子酸溜溜煽风点火:“太子殿下说妓女是好的那必是好的,三爷要让人信服,就把人拉过来让我们瞧瞧,眼见为实,别诳我们主子爷。”
纳兰邪呸了一声:“你这好狗子。等着吧,改天爷带你们去长长世面。”
“奴才可不敢,奴才是殿下的狗,殿下在哪儿,奴才在哪儿。”别说出宫了,就是出东宫皇上皇后都千叮咛万嘱咐让一干人等看着太子,太子要说出宫不要了皇上皇后的命呢。
“狗崽子,放心,你们主子爷也去。”纳兰邪向上官无极扬了扬下巴。上官无极淡笑不语。
小德子眼睛亮起来,主子爷这反应想必是真要出宫了。小德子猜得不错,在这密不透风的四九城里圈了十五年,再乖的孩子都想出去放放风。
上官无极想出走走,想见识见识那妓女到底是柳永词里写得那样,还是像纳兰邪说得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