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宗妇殿选,被安排在了女官大考之前,徐贵妃的解释是,皇帝金口玉言,要广纳天下贤良女子成为女官,不必只将那些好的拘束在宗亲后院,广阔天地,亦可施为。
虽然皇帝这番话,不知真假,不知心意,可到底还是叫这前朝后宫中的许多女子都很受震动,毕竟,本朝纵然女子地位不低,可总归还是被压抑着的,如今当权的天子,都亲口叫女子们去广阔天地施为,这样的胸襟,倒也当真是称得上一句开明了。
只是,御前的气氛,这几日却是暗潮涌动,很有些紧绷。
苏鸾与冯时并肩站在拱宸殿暖阁外头,眼角余光不时看向自谢寰入内便一直紧闭的殿门,心中也很有些忐忑不安。
自皇子们年纪渐长,皇帝也日渐衰老,这宗妇之选,便有七成是选外命妇,真正叫皇帝自己留下的不过二三成而已。能被皇帝赐给子侄的外命妇,也多是家世过人,因而,即便是侧妃,也是能正二八经上皇室玉蝶的人物。既然是这样隆重的选,自然便要先有个章程,皇帝与宗室里的年长王爷们,便也会轮番上阵,既要与被选女子的父兄通气,也要先与这些皇室的年轻男子透露些消息,倒像是民间的媒人,在正式上门求娶前,先来打探一番,免得闹出了什幺不愉快。
只是,皇室选人到底是不同的,无论是被选中的女子的娘家还是她们将嫁与的宗亲,都很少会拒绝皇帝的旨意,毕竟,王族之家,嫁娶之事,向来都不是以男女之情作为衡量,贵族男女也都自小知道得体二字,即使彼此都对对方无感,也会竭力做对相敬如宾的政治伙伴,还当真少有相看两厌的怨偶,毕竟,若是闹到那地步,便实在是面上无光,太不体面了。
“太子,你这样做,便是不要体面了!”殿内的气氛,却当真是不体面的很,近年来奉行黄老之学,素来讲究气度的皇帝,也难得叫谢寰气的,提高了嗓门,“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何况你是太子,是国本,娶妻生子,是人伦之常,更是你身为太子的应尽的职责。”
“儿臣就是要体面,才不肯要父皇塞来的这几个女子。”谢寰姿态倒是谦恭的,很有为人儿子的意思,可说出来话,却是犀利的,“太子妃是外命妇之首,更是日后的国母,是天下女子垂范。赵氏女和王氏女,父皇以为,哪个可担此职责?”
“清河赵氏,是累世簪缨之家,朕为你选的是工部赵延之的嫡长女,二九年华,素有才女之名,生的也是秀丽雅致,怎幺就配不上你了?至于这位太原王氏的女儿,其叔是仆射王徽,其父是定州刺史王衡,长兄是中书舍人王襄,其母也出身清河崔氏,便更不要说他们太原王氏的其他人。朕给你选的这两个,哪个不是家世人品俱佳,怎幺就配不上你了?”
“即便你若是真想要个美色过人的,朕也准你从些出身不行的里头选个颜色好的,立作良娣就是了。”皇帝瞧着谢寰的神色,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便也软了语气,“太子,你意下如何?”
谢寰心中却是一阵冷笑。自个的父皇表面上是为自己操碎了心,选的这两个人,也是无懈可击。只是,他这样的人,怎幺可能容许自己借着太子妃的家族,继续壮大势力呢?
这位赵延之的嫡长女,是素有才女之名,可也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自视甚高,惯常以第一才女自居,京中贵女,少有能与她处得来的。至于她父亲赵延之,年过四旬,还在工部做个左侍郎,每日却只知清谈,经世济民的实务,一窍不通。
而这位王氏女,其叔叔王徽,早二十年确实是个人物,只是如今因着风疾,于朝堂便很是力不从心,虽是仆射之职,却是早被排挤出了宰相之中,向皇帝上书了数次乞骸骨还乡,虽是皇帝留中不发,可谢寰清楚,皇帝也想将他打发了出去。至于她父亲王衡,定州刺史做的无功无过,便是个平庸的世家之子。唯有她哥哥王襄还算是个人才,只是男女之事上有些拎不清楚,很容易便叫人抓了把柄,也不是什幺可用之才。
这样表面风光的女子安排给自己,皇帝也真是煞费苦心。可话糙理不糙,若是这两个姑娘当真那幺好,便以赵氏王氏这样的身份,哪里至于留到来宫中选秀。虽说,皇室也是陈郡谢氏,可到底不是正统的世家血脉,跟这样的累世簪缨之家比,还有些怯。
“父皇,不是儿臣拒婚,是,这两家的姑娘,儿子也有些消受不起。”谢寰于是给皇帝露出来个苦笑,“咱们陈郡谢氏想将公主嫁到他们太原王氏去,尚不成呢,人家女儿,肯嫁给咱们?”
怎幺不肯?皇帝倒想这样说,可到底脸皮还是不够厚,实在对着自己的这个儿子说不出这样的话。
“父皇,儿臣知道,即为储君,便不是能事事由着我任性的。”谢寰见皇帝迟疑,便乘胜追击,“只是,夫妻之情,子女之情,都是人伦大事,儿子经历了先前的那些事情,到现在,便更是看重这些情分,不想委屈了自己也委屈了人家姑娘。”
“儿臣这样说,不是要逃避自己的责任,只是,想请父皇更慎重些,也想更郑重些。我的妻子,未来的太子妃,不是只有个家世的女子,是真真正正能配得上天下百姓的期待,能让儿子体会到夫妻之情,子女之爱的。”
“请父皇体谅。”
“太子,你都这样说了,朕这个做父亲的,哪里还能强按着你的头?”皇帝如何不知道谢寰心中的想法,只是,到底是为人父亲的,儿子这样动情,他若是还不识趣,便着实有些过分了,“只是,太子妃不能再拖了。朕与你各退一步,朕允许你在这些秀女之中挑选合乎心意的,你看中的,只要不是太过于荒唐,朕便为你赐婚,你意下如何?”
还能说不如何吗?谢寰心中冷笑,脸上却不显,反倒是目光中带了三分孺慕,语气也软乎了不少,点了点头,道:“谢父皇。”
回到东宫,谢寰却是低气压的很。在皇帝面前极力压抑的情绪,待回到了自己的地方,便彻底释放出来。
苏鸾端着一壶清酒并几碟小菜进入谢寰寝殿的时候,正好与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擦肩而过,那人相貌生的极其平凡,与她弯腰行礼时,她发觉自己竟然记不住他的五官。
这大概就是谢寰手下,专门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暗卫,苏鸾心中转过一个念头,却是微微一笑,将手中的木质托盘放到了偏厅的桌面,听得“吱呀”一声,是青璇从外头关了门。
谢寰坐在内室里的竹椅上,手里端着杯早就凉了的茶。苏鸾走到他身边,轻轻巧巧地将茶杯从他手里拿了出来,道了句:“天气是日渐热了,可殿下脾胃有些弱,还是少喝凉茶,对身子不好的。”
“阿鸾。”谢寰伸手抱住了苏鸾纤细的腰肢,只将头埋在她平坦的小腹处,只唤了声她的名字,便不再说话。
“寰郎。”苏鸾的手搭在谢寰的肩上,“赵福全说你今晚又没好好吃饭,这样可不成。”
“我比你大了十岁,你这样的语气,倒仿佛我是个孩子。”谢寰的声音有些发闷,可还能同自己玩笑,便是没什幺大碍,苏鸾想着。
“殿下也知道自己长我十岁,便不该叫我担心呀。”苏鸾哄着谢寰,“寰哥哥,你说是不是?”
谢寰最架不住她喊得,一个是直呼自己的名字,另一个便是寰哥哥或者是五郎哥哥,这会她刻意放柔的这一句寰哥哥更是立刻就叫谢寰缴械投降。
“是我不好。”
听了这话,苏鸾却是叹了口气。方才自己进来的时候,谢寰的阴沉与狠戾,尚未褪去,可这一刻,这样一个男人,却在自己的怀抱里,如此温柔又和缓,倒是真的触动自己为女子的柔软。
“今夜外头无风,也无云,殿下同我一起临窗把酒,可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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