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再来一罐

泡过澡之后,腰背间的疼痛总算让他不再那么寸步难行……擦着半湿的头发,他拖着脚步踱出浴室,走至衣柜旁挑了件普通的T恤牛仔裤套上……转过身,然后—顿住。

King-sized双人床上,凌乱的被褥一如预期,不是重点……重点是—

米白色的床单上,那象征一夜荒唐的水痕与印记明显得刺目—刺得他气血翻涌,目眦俱裂……前不久才终于褪去的红潮又再度爬了满身满脸~

真是该死……他一面喃喃咒骂着,一面忍无可忍地开始剥下床单、枕套、被套……这实在不是他有洁癖还是怎的,而是要他躺在昨晚曾经被糖浆肆虐过的床被上,他总会有种睡到半夜会被蚂蚁搬走的恐惧感。

迟缓地抱着几乎要将他灭顶的床罩组,勉强地腾出一只手,压下门把,开了门……正当他思索着该怎么把这堆布料丢进洗衣机中而不引人注目时,一声恭敬地叫唤便在身旁不远处响起—

「花道少爷,您醒……唉呀!」苍老的惊呼声让樱木暗自叫糟—与他头顶齐高的床被让他看不见来人的脸孔,但从这嗓音,他猜十之八九一定是……

「您、您抱着这些被单要干嘛?!这、这对您来说太重了……不成不成!」苍老的嗓音透着惊慌与不赞同。「Sherie!Lillian!快过来!」

伴随着他扬声叫唤而至的是杂沓的足音—樱木真想当下直接昏倒了事。

「不……不用……」微弱的抗议声不敌女仆们俐落的手脚—转瞬间他手中堆得如小山高的布料已全部换人接手,而他这主子~反抗不能。

「花道少爷,」高桥管家毕恭毕敬地朝他福了福身,手上捧着一堆被单的女佣们亦跟着行礼。「您如果想要洗床单,跟我们说一声就是了,不用这样纡尊降贵的,太辛苦了~」

灰白的浓眉紧皱,皱纹满布的脸上满是认真—樱木硬是忍住在长辈面前大翻白眼的欲望~但仍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其实……并不会很重啊……而~且~那、那些弄脏的床单交给别人来拿,他、他总觉得……

「不过,花道少爷,其实这床单前天才洗过,」高桥管家略带疑惑的嗓音再度响起—樱木难掩心虚地小小抖了一下。「是不是洗得不够干净?!回头我必定好好管教……」

「不不不~!」这次樱木赶忙挥手摇头,打断高桥管家益形丰富的想像—他再不出言解释,恐怕又有一堆无辜的人莫名其妙被牵连了。

只是~这解释嘛……

「床单洗得很干净、很干净……是……呃~」金色的眼眸气虚地飘了飘。「我……昨天在床上喝饮料,不小心打、打翻了~」老天请宽恕他不得不为之的善意谎言。

不善说谎的他,还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高桥理解地点点头,挥挥手让女仆们抱着床单退下了……樱木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因眼角扫到的罐装物而顿时浑身僵直—

「高、高桥伯伯……」他伸出颤抖的食指,比着高桥管家右手执的精巧玻璃罐,连嗓音也是抖的。「那、那是……」

「啊!是了~您瞧我这记性!」老人家露出爽朗的笑,举高手中的罐子。「这是枫少爷出门前特别交代小的要买来的,刚刚便是要来找花道少爷看看~这种的行不行?」

举高的玻璃罐子上,用金色的缎带扎上了一个蝴蝶结,看来精致又讨喜……透明的瓶身,可以让观者将里头的内容物一览无遗—

是满满的,七彩斑斓,上头裹着细白粉霜的—糖球……

只不过,单单如此还不足以让樱木感到头重脚轻—重点是~里头的每一个糖球,形状都不同……

菱形、星状、海胆状、锥状……令人眼花撩乱,也让樱木一阵晕眩……高桥管家半自言自语的低喃又在此时响起:

「枫少爷特别交代不要圆形的糖球,好不容易才找着这一罐……只是枫少爷向来不爱吃糖,怎么这次会……」

冷汗一滴滴滑落额角,恶寒爬上背脊……樱木此刻已经无暇顾虑失不失礼的问题—他踉跄地倒退了几步,旋过脚跟,就往楼梯口冲~

高桥管家瞠目结舌地看着主子几近逃难似的举动—不解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话~

「花、花道少爷!」他对着那疾冲下回旋阶梯的高大背影大喊:「您上哪去?」

「出去。」雕花大门被人用力拉开。「跟死狐狸说我不回来吃晚饭。」

『砰』地一声巨响,伴随着最后这句话语,回荡在挑高的室内。

高桥楞楞地站在原地,捧着糖罐,很慢很慢地皱起眉……

狐……狸……?是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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