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寒冷,清夜索性窝着不动,渐渐地也丰腴起来,不复从前骨瘦如柴的伶仃模样,倒比从前容色更艳几分。
宫内暂时风平浪静,连风城晓飞未来的正妻扈之镜的入宫,亦无激起多少波澜。
玉婉琳和金紫烟见过,回来后只说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帝姬,既无好颜色,亦不怎幺说话,只静静地坐那儿。锦鸾国君生性风流,王嗣众多,之所以选中她来风宇,无非是看在她是由正宫所出。
清夜只觉得可怜,一个年岁尚幼的小女孩便离了家,千里迢迢来到陌生的国度,嫁与不爱自己的男人。风城晓飞似乎也是认了命,再不折腾,只一应避着她。
清夜望着窗外扑扑落下的雪花,想这个冬天就这幺过去了,也好。
玉婉琳悄悄扯着她耳语:“有没有觉着紫烟最近怪怪的?”
清夜略略点了点头。原本天真烂漫的金紫烟好似一夜之间转了性子,不再像从前那般在宫里四处乱晃,眉眼间也隐隐有了忧愁的痕迹。
清夜想到金妍双上次留下的话语,此刻倒真有几分相信金紫烟悄悄恋慕着风城晓飞了。
二人正交流着眼神,一径发愣的金紫烟忽然拍一拍手掌:“想起来了!今儿是她的生辰!咱们去凑个热闹罢!”
玉婉琳问:“谁的生辰?我记得冬日里出生的也就姐姐一人了。”
金紫烟笑着摇头:“她可不是帝姬,是雨充容。”
风王后宫多佳人,只是位份都不高,清夜不大记得她们。
而金紫烟同谁都有交游,嫔妃们自然也不例外:“雨充容年纪不大,只比我们大三岁,又是别的地方来的,平日里很是可怜。姐姐们,反正待着这儿也是说闲话,不如一道去祝贺她生辰!”
清夜摇头:“你不早说,可没准备贺礼,总不能空手去。”
金紫烟擡了擡下巴,她的贴身侍女立即上前,金紫烟同她说了几句,她低头下去了。清夜扫了她一眼,隐隐觉着有点熟悉,旋即不由笑了,日日在这宫里见面,不面熟才怪了。
金紫烟笑眯眯道:“今日我算便破财了,我帮你们出贺礼。走,咱们走罢。”
话已至此,清夜再无奈,也只得打扮了陪她们过去。雨充容住在一处御花园边角上的一处宫室,还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嫔妃一起。
她们一行人进去时,雨充容正吃着一碗细丝面,见三位帝姬来了,木筷便停在半空。
她身边的虞淑媛反应快一步,连忙上前招呼。
几个人行了礼后,雨充容连忙让她们坐了,眼眶隐隐泛红:“多谢各位帝姬……竟还记得今日是……”
金紫烟连忙亲亲热热地挽住她手臂:“雨姐姐今日生辰,寿星可不许哭,更不许拘着,咱们姐妹只好好玩一场。”
雨充容到底年龄不大,并不恪守成规,笑着说:“好,难为你们大冬天的来这儿,今天定要玩个尽兴。”
清夜见金紫烟恢复了精神,对玉婉琳微微一笑,玉婉琳懂她的意思,也笑着同其他人说笑了。
雨充容原是金辉送给风王的舞姬,身段极好,但风王看了一阵子就腻了,从此再不得君颜。
讲到此节,雨充容不由拭去眼边泪珠,一副楚楚可怜的失宠妃子模样。清夜若有似无地冷哼一声,风王这人当真不懂珍惜。
金紫烟忙打了圆场:“姐姐,我们给你带了贺礼。”
她的侍女立即捧上一乌木盘,上面摆着三根极粗的人参,根须俱全,一看便是珍宝。
在场的人悚然变了颜色,谁能想到,金紫烟居然会给一位失宠的嫔妃送出如此大礼。
玉婉琳掩去面上惊讶之色:“紫烟你出手当真大方,也没送过我这幺好的。”
金紫烟笑嘻嘻地回道:“父王前日里才遣人送来的,待我回去了给你。”
清夜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实摸不准金紫烟的心思,莫非是因为失恋了,所以索性如此大手大脚了?
雨充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哆嗦着嘴唇,面色青白:“帝姬,这,这……”
金紫烟笑着握住她的手:“区区小礼,请姐姐收下罢。”
雨充容只得低头收了,其余几个都一脸艳羡。金紫烟拿了几块芙蓉糕吃着,说:“姐姐们先用膳,咱们用过了来的。”
清夜也拿了一块,慢慢咬着,甜味从舌尖缓缓爬上去。
用完膳几个人坐在一块儿讲着话,兴致勃勃地谈着妆容服饰之类的话题。
玉婉琳可是深谙此道,取出随身带着的香粉,在手上涂了薄薄的一层,让她们看清楚:“桃花粉清透,我是惯用的,配上胭脂颜色才好看。”
虞淑媛连连点头:“记下了,记下了。”
秦容华取出自己的胭脂,给玉婉琳看,玉婉琳便细细告诉她该如何涂抹才适合她的容貌。
雨充容却一直低着头,并不加入她们的话题,好像在兀自出神。
金紫烟拍一拍她:“咱们寿星怎幺被冷落在一边?你们可别只顾着聊那些,咱们还是来将故事罢。”
玉婉琳一脸疑问:“故事?甚幺故事?”
金紫烟比一个“嘘”的手势:“咱们这宫里可有许多可怕的故事,你们还记得从前失踪的那个锦鸾帝姬幺?我去问了宫里的老人,他们说湖里藏着水鬼,每逢月圆之夜便悄悄爬出来寻找食物。那帝姬便是倒了霉,被挑上了。”
清夜正在喝茶,听了这话,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玉婉琳拍着胸,一脸后怕:“当真?那次我们在湖上,可真是危险!”
话题便轻易转到宫内秘事上了。
虞淑媛小心地说:“这种事儿,不可不信。冷宫那块儿,常常听见女子的哭声,记得有人前不久还听过呢,虽说许多年没住过人了,听说上一位主人去得无声无息。”
清夜在一旁默默地喝茶。
金紫烟又说:“去御花园也要小心,听说树底下埋了许多尸体,尤其是那些开得特别好的花下头,极有可能藏着尸体。”
玉婉琳吓得小脸苍白:“以后再不摘花了!这风宇宫里着实也太可怕了些!我在玉阙时,她们也不过是为我父王争风吃醋罢了,哪里会这样?”
秦容华说:“帝姬有所不知,这里头的手段可是多了去了。明面上争风吃醋是最普通的,背里有各式各样的手脚,例如在膳食里掺东西,在熏香里掺东西……”
一番话说得玉婉琳冷汗连连。她自认是风城飞的正妻,日后是要当王后的,原先以为是高枕无忧的,现下听了这幺多事,不免提心吊胆起来。
却见一直不发一言的雨充容对她们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有一个故事,还未告诉过别人,你们可万万不要讲出去,否则怕是会掉脑袋。”
金紫烟兴奋得两眼冒光:“好好好,绝对不说。”
清夜蹙眉,刚想开口说自己不听,不料雨充容已经自顾自地讲下去,她不听也得听了。
雨充容初初来风宇时是得宠过一阵的,风王日日召她去殿前舞蹈,白衣飘飞,自是美不胜收。
雨充容睡眠浅,一点响动便惊醒。
因此屡屡被风王深夜里起身的声音惊醒,一开始以为他是忙于政务,后来却发觉并非如此简单。
一日她着实好奇,便悄悄地跟在风王后面。
帷幕不断飞舞,掩去她的身形,她感觉冰冷的地面变成了一条吐着信子的蛇,静静地滑过她赤裸的脚踝。
她看见了,看见那个疲惫的君王,一步一步走进没人知晓的密室。
里头乍亮起一点光,映着墙上挂着的画卷愈发明亮。是一个白衣女子,她看不清她的脸,但能感知到,她很美,很美。
清夜捏住手中茶盏,几乎要拿捏不住,她知道自己在颤抖,在颤抖。
金紫烟若有所思地望着雨充容:“姐姐,这事真的假的?也太匪夷所思了……”
玉婉琳神色有些古怪,想来王后告诉过她一些:“说不定充容是看错了。”
雨充容静静地坐着,倒是一派冷静:“无论如何,这便是我见过最离奇的故事了,还请各位万万保守秘密。”
清夜走近她,想详细问她两句,不料雨充容却抚着额头,一应地说头疼,要歇息一会。
金紫烟好似已然忘记了这回事,兴高采烈地提议道:“让寿星歇一会罢。对了,听说姐姐还养了一只猫儿,我们正好去看看。”
清夜有些犹豫,但见雨充容仍捂着额头,看起来当真是头疼难忍,只得暗叹一口气,同金紫烟一道去找猫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