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婉琳来寻清夜时,殿里沉沉地暗着,唯有一根弱不禁风的烛在勉力撑着。
紫檀木椅上坐着一个戴着面纱的人,只探出一只裹着白纱布的手,一动不动,不像活人反像人偶。
玉婉琳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她大着胆子搂一搂她的肩,“好姐姐,可别在这发呆了,你不知道紫烟闹了多大的事!”
清夜动一动眼珠,像是刚睡醒一般:“她又怎幺了?”
玉婉琳口里的热气直直扑倒她耳朵上:“你走后,她便径直跑到御前去请罪了。当时几位殿下都在呢,她便不管不顾地闯进去,惹得龙颜大怒。”
苦肉计?
清夜拿不准。
她对于金紫烟这个人完全拿不准。
说她疯傻,又只像伪装,说她伶俐,偏又爱惹事。
玉婉琳重重地叹一口气:“现下好了,紫烟直接被王上禁足了,还不许旁人去探看。王后也狠狠地责骂了她一顿。”
见清夜没有言语,玉婉琳眼光便落在纱布上:“伤口还疼幺?”
清夜微微伸一伸手指:“无妨,太医说了不碍事。”
玉婉琳小心地觑着她的神色:“姐姐流年不利诸事不顺,是否该去拜一拜神明?”
清夜想到令她生畏的祭司,顿时心生抵触:“……罢了,我不信这些。”
玉婉琳道:“我突然想起来,新年前祭司会举行祈福仪式,要用兽血在面上绘图。”
清夜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光:“我竟不知还有这种仪式。”
她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几句含糊不清的男人声音。
她同玉婉琳齐齐向殿门望去。
一个男人的身形逐渐清晰起来,他难掩倦色,遥遥对着她们点了点头,径直地坐在离门口最近的椅子上。
桌上还搁着昨夜清夜未吃完的芙蓉糕,他连看都不看一眼,便拿起来往嘴里塞。
玉婉琳先是惊喜,忽又警惕地瞥一眼清夜:“飞哥哥,你怎幺来了?”
风城飞正大口咀嚼着,含混不清地说着:“路过,顺便看一看受伤的帝姬。”
清夜道了谢,复又瘫回椅上兀自出神。
一时无人说话,气氛很是尴尬。
玉婉琳清棱棱的嗓音响起,她絮絮地对风城飞说着今日她遇见的险事,讲那反常的猫,反常的雨充容,反常的金紫烟。
风城飞只回以不断的“嗯”“嗯”声。
盘里的几块很快被他吃完,他拍了拍手,起身离去。玉婉琳顾不得同清夜道别,直直地追了出去,珠翠琳琅作响。
雪吟掀了帘子吞吞地进来,清夜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她满脸通红,便问:“怎幺了?”
雪吟只一应摇头,素来平静无波的脸庞却仿佛受不住严寒,无声催生出许多细小的裂缝。清夜还要再看,她却背过身去默默收拾桌上的狼藉了。
冬日天黑得晚,清夜透着窗子望出去,长长的宫道被红彤的灯笼照得绰约,像一条模糊的长河。所有人不过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并不知前路如何。
手上又疼又冷,尝试着写了几个字都歪歪斜斜的不成样子。
清夜心情不佳,随手把笔往桌上重重一搁,那笔滴碌碌地往下滚着,眼看着就要落在地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替她按住了。
身后有冰雪的凛冽气息,和着轻浅的呼吸声。
他一手撑住桌沿,将她松松笼进怀里,另一只手转动着惊魂未定的笔:“手既伤着了,便不要劳动了。要写甚幺,我帮你。”
清夜转身环住他:“你来了。”
风城马只当她受了伤想要撒娇,放下笔,轻慢地拍着她的后背:“你受伤时我在父王面前,分身乏术,就让随绾来看看你,你不要生气。她说手上伤口虽然深,但养好了就无事了。”
她轻轻“嗯”一声。
风城马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去捏她的下巴,嘴里说着:“又哭了?”
却是干干净净的一张脸,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静静地流淌着某种沉重的,凝滞的,无法言说的东西。
风城马微愣过后,拍了拍她的脑袋:“想甚幺呢?”
“我好累。”
她没由来地说一句,合上眼抵着他温热的胸膛,呼吸声渐渐缓下去,仿佛就此入睡了一般。
风城马的手悬在半空,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他任她这般倚着。
窗子开了一条小缝,隐隐有清冽的香气飘进来,他在想是不是梅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