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苏二郎君

“秦某不过是一介商人。”秦端微微一笑,笑容之中竟叫苏鸾体味出几分腼腆害羞的意味,“怎敢在朝廷大事之中,随意插言。”

苏鸾本是低头瞧着手中的茶杯,以余光虚虚地瞧着秦端,听的他这句话,不由得眼皮一掀,目光毫不加掩饰地直接迎上秦端的。

秦端瞧着苏鸾的那一双眼,圆而略长的杏眼里,目光直白又清澈,就这幺坦荡荡地直视着自己,似是藏着无数的情绪,却又什幺也都看不出。

“秦先生不敢插言,却敢插手。”苏鸾忽而一笑,本就是清艳的容色,更是平添明媚,“我奉劝先生一句,东宫用人,不论旁的,第一点,便是要在他面前莫耍心思,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秦某确实没有立场。”秦端摇了摇头,神色未变,可目光却是刚硬了几分,“朝廷却该有立场。”

说完,秦端不知从何处又拿出了一个紫檀木的长匣,推到了苏鸾的眼前,道:“苏大人。”

“这是何物?”苏鸾并不瞧那物件,只是笑着问他。

“这是苏二郎君写给您的。”秦端微微一笑,“秦某,不过是为二郎君效命而已。”

“那我二哥,又是为谁效命。”

“食君之禄,自然是忠君之事。”

“秦先生,你觉着,这播州局势,最坏能到什幺地步。”

“朝廷遣使安抚,而杨氏却被眼下的胜利冲昏了头,挟着这族灭田氏的势头,在播州自立为王,与朝廷公然反叛。云贵总督措手不及,叫杨氏占了好大的上风,而后金陵震怒,派兵围剿,杨氏最终亦是全军覆没,从此再无播州节度使。云贵总督及一干人等,被解职问罪,播州于是变了天。”

“我二哥,瞄着的是最后的那个位置,他可有把握?”

“二郎君的把握,就在您眼前了。”秦端仍旧是笑意温润。

“秦先生可有法子与我传递消息?”苏鸾将那匣子拿在手中,却是皱了皱眉,“我在深宫之中,秦先生总不能一直用这守株待兔的法子吧。”

秦端唇边露出三分笑意,却是摇了摇头,挑眉瞧着苏鸾,道:“秦某不过识得几位采买宫人罢了,倒是尚仪您,执掌六宫。”

苏鸾抿唇一笑,眉眼之间露出的明媚,竟显出几分惊人的丽色,叫秦端都有几分晃神。

“先生能识得外宫之人,便很是不凡。三日后,尚仪局会有人去造办处递采买的单子,先生的人,在那里等着。”

“是。”

苏鸾回返东宫,已过正午,可东宫三殿六宫仍是一片寂静,显见谢寰这个主人仍是未归。

苏鸾换过衣裳,重新穿回了女官的服饰,才往着弘文馆而去。弘文馆处在东宫,是东宫僚属日常起居之处,便是民间俗称的东宫小朝廷。

既是储君,排场自然非同寻常。无论是僚属还是卫率军队,都规模甚大,皆是比照着皇帝的规制来的。弘文馆中,设东宫三司六卿,还有许多的贵族少年,作为谢寰的伴读,算是既有文臣谋士,侍卫良将,也有世家勋贵。

苏鸾来寻的,正是谢寰身边最为持重的属臣,齐言。齐言如今三十有六,是兰陵齐的子弟,官太子少傅,是谢寰废位前便一直追随的,又同他是患难过的,他对于谢寰的重要,自然不言而喻。

听的宫人通报苏鸾来此,正与永平侯府嫡次子沈城彦说着话的齐言,倒是忽而止住了话,神色颇为郑重。

沈城彦瞧着他的模样,倒是笑着问了一句,道:“尚仪苏氏,她来此作甚?”

“沈公子,既然尚仪来访,不如,您先至稍间歇息片刻,待我见了她,再与你商议此事,可好?“

“齐大人,这苏尚仪,何等神通,竟叫您如此的尊重。”沈城彦年纪不大,不过刚刚行了冠礼,他在京城的年轻勋贵之中,算是头一等的,学问出身和模样,俱都是好的,又是个不能袭爵的嫡次子,便叫家人循着冠礼,送入东宫之中,搏一把前程。

齐言对于沈城彦观感不差,也自然提点几句,态度也颇为耐心,道:“尚仪苏氏,于东宫的帝业而言,是极为关键的人物。至于她这个人,虽是年纪不大,却是极有城府,老成持重虽还不算,在宫中亦是八面玲珑,手腕高超的。她平日甚少踏足弘文馆,于东宫之中,宫务之外,也鲜少插手旁的事情,故而,她主动来此寻我,定有不寻常的事情。”

“除此之外,东宫对于她,有些不寻常的重视。她虽甚少在东宫面前开口,但东宫对她所说的话,无一不从。”

沈城彦能叫齐言高看,自然是不俗的,听了这话,心中便了然几分,再开口时,那股子天然的骄矜和轻视,便散了。

“我虽只在年节的饮宴时见过这位苏家三娘子,可先生您既然都这般说,我回去后也会约束旁人,遇到这位苏尚仪时,莫要轻视。”

“正是。”

这厢说话间,苏鸾也盈盈入内。室内只剩下了齐言一人,瞧着一袭青绿色女官袍服的苏鸾入内,齐言也站起身来,上前迎接。

“苏尚仪。”

“齐大人。”

齐言将苏鸾让到上首坐下,苏鸾倒也不客气。她如今做到尚仪,便是女官品阶的至高,三品,而齐言这个少傅官四品,自己坐在他的上首,是合情合理的。

“齐大人,苏鸾此来,是转交此物的。”苏鸾毫不客套,便直入正题,将方才从秦端处得的紫檀木匣子拿了出来,齐言双手接过,坐回原处,却是没有打开那匣子,“这是我二兄所书,事关播州形势,我草草看过,以为兹事体大,不敢耽搁。眼下殿下不在,便索性来寻您。”

齐言得了苏鸾的眼神示意,便也就打开了匣子,里头是一叠的纸张,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张,草草看过,饶是持重,也有三分难掩的惊讶,脸色更是显得郑重了许多。

“这是苏二郎君给您的?”

“正是。”苏鸾点了点头,“我以为,应当不假。”

“若是诚如二郎君信中所说,这事情只怕真的不小,于朝廷而言,亦是一场大风波。”

“我估摸着,眼下朝廷还未得到这讯息,不过,即便是现下不知,最多不过三五日,也便知道了。”苏鸾低头拿起茶盏,语气很是平缓。

“即便是三五日,也是东宫的先机。”齐言又看了一遍那张信纸,才继续道,“东宫无军,若是能借此机会...”

虽然齐言及时止住了自己想说的话,可苏鸾还是听出了他的意思,倒是和自己所想相同。

“只是,在下冒昧地想问尚仪大人,此物...”

“为何兄长明明效命殿下,却要通过我这一介女子才传递如此重要的讯息,可是?”

“大人勿怪。”

“我怎幺会怪齐大人,你我皆是为了东宫。不瞒您说,这东西,是兄长数道辗转,才夹在我长兄送入宫中的物品中一齐到的,即便是长兄亦不知此物。二兄另有一封家书,我未曾拿到此处,心中言明如今播州局势混乱,一应信件出入播州,皆极不安全,便是朝廷的驿站,亦多被杨氏所控,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二郎君谨慎持重,是齐言小人之心了。”

“不过,我来寻大人也是担心这一节,若由我面呈殿下,便有几分我们兄妹联手献媚的意思了,我不想东宫因此对于兄长有所...故而,还请大人从中转圜一二。苏鸾在此谢过大人了。”

“苏尚仪方才还说,你我皆是为了东宫,这会说这样的话,便是见外了。”齐言了然地点了点头,应下了苏鸾,“其中分寸,齐言自会把握,苏大人放心便是。”

“如此甚好。”苏鸾站起身来,齐言也顺势起身,“既然此事托付大人,朝政之事,我也不好过问。尚仪局中也尚有事务待我处理,苏鸾这便告辞了。”

“苏大人...齐某还有一句话,想同您说。”

“请讲。”

“此次大选之时,东宫却仍是空虚...我等苦劝殿下,殿下却无动于衷,可年长无子,于储君而言,有害无益。”

“齐大人所言极是。”苏鸾脸上的神色未变,笑容亦是方才的模样,“只是,我又能如何呢?”

“尚仪大人,当为长久计。”

“齐大人在东宫身边十数年,若说要依靠妻妾的母家,殿下在闽地时,尚不曾如此,如今身在东宫,却反而要行此事?齐大人,您是东宫最亲近的人,他是何等的脾气,您比我清楚。”

“请恕苏鸾无能。”

“尚仪大人请恕我一时糊涂。”齐言称得上是能屈能伸的玲珑心肝,本就没指望着苏鸾能答应,眼下瞧着她有些生气了,自然也就转了话锋,“既是殿下家事,此事也该是陛下操心,我等做臣子的,怎能僭越。”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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