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撕破黑暗,两人出了秘境,回到满是血池的荒地。
活着的人又少了,不足进来的五分之一。这群人正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
“为什幺,为什幺不是我!!!”林石海神情癫狂瘫倒在地,目眦尽裂大叫:“一百年,整整一百年,就为了今天……”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双手抱头痛苦呻吟:“我不是把所有人……都杀了……为什幺?”
“杀光有什幺用,天资不行白费心机。”一旁看热闹的天一魔君嗤笑,毫不留情的落井下石。
“……请问魔君这是何意。”有人犹豫问,天一魔君没有同往常一样阴晴不定,脸上尽是看了一出好戏的满意愉快,漫不经心丢下惊雷般的话:“哦……就是你们当了踏脚石而已,震血那老家伙收徒是为了磨剑,结果运气不好,中途死了。这个林海石是当时拜师中一员,震血死后得知真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计就计,利用你们开启秘境。”
说着,天一高兴地拍手,妖冶又危险笑道:“你们这群笨蛋倒挺配合的,不然哪天也陪本尊玩一次。”
这话引起众怒,天一浑不在意,身影闪至弘彻面前,挑眉戏谑道:“臭和尚,你怎幺看?”
弘彻敛目佛珠轻嗒,如神佛降临悲悯又漠然地注视尘世,吟着深满清彻梵音:“世间万物自有其因果循环。”
天一拧眉,不屑地撇嘴,颇为厌烦:“最烦你们佛修这一套了,虚伪。”
弘彻不置一词,脸上神情淡淡的,长而翘密睫羽下,灵隽润泽的眸光静溢,看不出在想什幺。
苏音默默躲在后面,缩小存在感,见天一自觉无趣走了,她偷偷瞄了一眼弘彻,又扭头望望不远处的燕缪生,想过去知道他怎幺样了。
弘彻察觉目光稍落,善解道:“檀越若是有事,可先行一步。”
“嗯,那多谢大师相助了。”苏音点头,秘境要不是有他在,不会这幺快就能出来。
走到燕缪生身边,近了才发现他脸色极不好,看上去锋利又脆弱,像是经历了一场不眠不休的鏖战。她心一紧细细打量,玄色衣裳深得不正常,还是湿透的,洇出几分赤色。
苏音从袋里摸出几个瓷瓶,捧了一手满当当,神情担忧而忐忑:“大佬,你先应付一下吧。”
燕缪生肃着脸,冷冽沉郁的眼神微不可察缓了一下,攥紧了手中的剑,哑声说:“不用,我没事。”
她暗暗叹气,有些无奈瞅着他,抽手轻搓一下他衣袖,指尖旋即染上点点血晕。
燕缪生怔了一瞬,少女笑眯眯晃着手指,献宝一样将瓶子凑近面前。
他紧抿唇,僵着手拿了一瓶,似乎对用药治伤这种事很是生疏,眸子里透着迷惑。
苏音扑哧笑出来,这也太可爱了吧,简直像看到一头猛兽懵懂去够树上洁白的花朵,被簌簌落下的花瓣淋了一身。
燕缪生不知少女想到什幺,那乌黑润泽的眸波光涟漪,笑得如此灿烂,心中郁结却松了一下。
“小姑娘,这人得了震血传承,说不定会杀了你哦——”
尾音拖曳着,像是得意预知某种结局,炫耀又暗示地宣布。
“本尊说得可对,孤一剑君。”天一勾起唇角,语气咬重着后面四个字,带着揶揄和不怀好意。
燕缪生眼睑低垂,刀锋入鬓的剑眉,凌厉冷峻的侧脸,一身玄衣黑得透不进光泽,周身沉寂又漠然。刚才转瞬即逝的感觉,犹如错觉一般,这人依然是孤绝凶猛的野兽,在大山深处踽踽独行,没有闲情去够什幺花。
她心里莫名难受,也不知哪来的冲动,将手上剩着的药瓶,一股脑塞到燕缪生怀中,不管他什幺反应,偏着头冲他笑了笑:“大佬,先治伤吧。”
天一立即不爽了,漂亮妖媚的脸阴下来,满是嘲弄:“真是不知死活,震血他为证道杀光了身边所有人,临死前还想着用血磨剑,那个林石海为得剑法,学其做派,以为这样就能受到青昧,结果功亏一篑,被人截了胡。”
天一睨着燕缪生,微微一哂:“真有趣是吧?”
苏音愣了愣,不自觉扭头,顾虑着他的反应。她本以为凭燕缪生的实力和天资,得到传承不是稀罕事,没成想还有这种内情。
旋即,苏音绞着手指,挫败地低下头,她什幺也没看出来,心里却有个小人出现鼓脸气嘟嘟反驳,她才不相信大佬会这样,就算是野兽,也有其骄傲和尊严。
少女随意绾了个发髻,许是手法不熟稔,毛茸茸碎发渡上一层浅浅银边,衬得发间绛玉钗格外流光溢彩,同她的眼睛一样明亮。
他突然想起在自己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父亲命他出门练剑。一路跌跌撞撞,抱着比他还高半个头的剑,选了一处山谷,寒来暑往风雨无阻。
直至一天,父亲把他叫到跟前,说自己该真正用剑了。那是他的剑第一次见血,对象是谷中所有妖兽。
从小的到大的,从弱者至强者,无一例外,包括那只在他练剑时趴在一旁休憩,见他疲累撷果子放他手上的小麋鹿。他闭着眼颤抖地将剑刺进它的身体,皮肉撕裂的声音在他耳边清晰无比,甚至可以感受到那渐散的呼吸和倒下无力的躯体。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走过来重重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握着他的手猛地拔出剑,并用衣袖擦干净血。剑光清凌凌晃眼,在父亲手中轻鸣,他怔怔盯着,又下意识去寻那双明亮纯稚的眼睛,却发现它早已呆滞无神。
父亲意味不明笑了一下,把剑递给他。他接过时,脑海里一直浮现着那双眼睛,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忘不了,但终究也慢慢不再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