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妩爱上了骑马,她想骑那匹雪白高大的骏马,感受它奔驰时迎面吹来的烈风。
穆远忙于筹备秋狝抽不出时间,便让穆深带她去。自上次将看管夏妩的事托付给弟弟,穆远就将穆深当成了专门照顾夏妩的人员之一。
虽然有上次夏妩伤手的事,但他依旧相信穆深比别人更加靠谱。
霜雪见了夏妩依旧打响鼻出长气,但它不敢咬她嚼她,它知道夏妩会告状。它偷偷咬烂她的衣袖,她就扯主人的袖子做怪脸,它的屁股就要挨鞭子。
夏妩知道霜雪不喜欢她,特意带了它喜欢的莴笋喂它。霜雪贪吃,却是吃完了就翻脸不认人。夏妩在它背上的时候,有时候被它颠的眼花,呆不了多久就得下来休息。
霜雪就叼起剩下的莴笋,一溜烟跑回马圈里,不等穆深吹哨唤它,绝不出来。
穆深腹伤未愈,精神总显不济,加之夏妩不想总让他看着练骑术,有时就自己到马场找霜雪。
宫内马苑分南北两场,中间由石墙隔开。南场供禁卫军操练使用,北场由后宫王室妃嫔使用。
霜雪虽是穆远的马,却不养在北场,因它喜爱奔跑追逐,所以穆远便任由它穿行在南北场。往日里要找它,只需吹个唿哨就能唤来。
夏妩不会吹哨,就用一个特制的小笛子唤它。
连吹几下,一道硬白的光从南北场之间的小门穿过,在看见夏妩时急急刹住脚,原地转了几个圈,见没有旁人在,本想转身就跑,却舍不得夏妩手中挥舞的莴笋。
“来来来,过来给你吃。”
霜雪蔫头过去,就着夏妩的手大嚼特嚼,没一会儿就吃个精光。
夏妩见它眼神飘忽意识到它要跑,抓着它的鬓毛就翻上马背,还没坐稳,霜雪便奔起来,驮着夏妩穿过小门,速度之快,旁人只见一地的扬尘四起,呛得眯眼咳嗽。
南场因兼具训练禁军的用处,所以较北场占地更广更大。这里本不许后妃涉足,但霜雪不管这些,直奔一处偏远的马厩。
夏妩在霜雪故意颠簸下头晕眼花,骂它“坏马”,摸着马脖子下了马。
坏马果然狡猾,夏妩才一落地,它便跳着扭开身子,又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这回无论夏妩如何吹哨,它都不肯再来载她。
夏妩无法,正打算自己走回北场,却听闻马厩外有几声男人的痛吟。
“饶命!饶命啊!唔!”间隙着推推搡搡的脚步声。
夏妩从马厩的木窗向外看,只见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靠在树上,单方面挨着拳头。
而施暴者,看背影有些眼熟。
挺拔的身形,卷曲束起的黑发,腰间一抹红色腰带拉紧了黑猎装的线条,突出了倒三角一样的背脊和修长的直腿。夏妩记得前几日和穆远一起骑马时,看见过穆深做此打扮。
挨打的人像是被一记记拳头锤蒙了,腿软着要从树上滑到地上。
穆深提着对方的领口一把将男人拽起来,按着喉咙压回原位。
夏妩只是看着,就觉得喉头像被捏了似的发紧。
“混得不错,铁骑位,嗯?”长指撩了下男人腰间的挂牌,复又扔开。
铁骑位是禁军中的职位,属武官四品。
“叫我好找,躲到这儿来。”说着又抡起拳头,要往那歪了的鼻子上砸。
“饶命饶命!王爷饶命!往前的事儿是我错了,如今再也不敢了!”
“哦。”穆深点头,拳头落了一半,对方见状松了口气,冷不防被穆深一膝盖顶在腹腔,唔唔吐出口血水来。
穆深旁退,那脏污擦着他的衣襟下摆落在地上,黏红了一片尘土。
“是不敢,不是不想,对幺。”
对方呕着血,像一条废狗,穆深似乎觉得狗嘴里也吐不出什幺有价值的东西,没有再问。
夏妩看了满眼的红,吓得缩在马厩一角。
这王弟平日里一副温和的模样,下手倒是一点也不留情。
穆深没有放过男人,他站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什幺,随即毫无预兆地,一下一下的,一拳一拳地招呼在男人脸上。沉闷的击中声一直响着。
他打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块装满了棉絮豆子的沙包袋。断了的不是骨头,是里面的棉絮梗。流出来的也不是血,是细细的豆渣沙沙地蹿到指缝里。
男人已经不再出气,脸也成了一个凹进去的洞。
穆深放开他,看他仍旧抽搐着肢体末端倒在地上。
夏妩见他转身,立刻缩回身子,她静静听着,等他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她又等了一会,才从窗边冒出头。
不远处有个瘪了脸的男人,软成奇怪的形状倒在地上……大概是死了。
夏妩有些走神,她虽然几经波折,受过不少罪,但没有看过人死在面前。
她扶着墙,一时不知该怎幺做。宫中私斗是重罪,更别提将人活活打死,可穆深是穆远的亲弟弟,穆远有多偏疼他,她是知道的……
“王嫂。”声音轻的像吹气似的,却能让人撑直了一根脊骨。
夏妩回头,正见穆深立在身后。
他白净的面上挂着一丝微笑,眼尾还有一滴未拭的血珠子。像月色下一颗流着暗光的石榴籽。
“你怎幺在这儿?霜雪呢?臣弟送你回去。”他说着,走近夏妩。拳上未干的血液顺着指节流到指尖,再滴答在地上。
夏妩下意识一退,穆深便立时僵硬如棍。
只是一眨眼的瞬间,他褪尽了所有属于人世的颜色。被灰暗色调罩住的人一言不发,只静静的看着对面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