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天气好得不知让多少人嫉妒。
湛蓝的天幕上万里无云,纯净透彻。已是九月份,下过几场绵绵细雨,却迟迟未见秋天的影子。翠绿的树叶被雨水冲刷得更加光鲜亮丽,散发着浓浓的生命力,一丛丛的月季像一团团小小的火焰,随吹动枝头的微风轻轻摇摆。
平整的水泥路稍显狭窄,弯弯曲曲被哪户人家墙角挡住,一眼看不到尽头。小水沟里的水声哗哗,浑浊的流水从巷子那头来,又随着蜿蜒的路面消失在视线中。安宁的午后,静谧的小巷内人迹稀少,小卖部的大爷一面扇着扇子,一面守着小小的电视机看无聊的肥皂剧。
这个地方的人似乎普遍喜爱月季,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种。低矮的墙头上,各色月季花延伸了一路。邱可站在路中间,举起相机,对着曲折的小巷按下快门。
这个不起眼的地方,有着很多奇妙的瞬间。
邱可微低下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着前方的一面墙问道:“拍我?”
他面对的方向根本没有人,像是在自言自语。
刚走到他身后围墙拐角处的何枝猛地停下脚步,脸上带着几分赧然。
邱可回过头看她,下巴一点,又问了一遍:“为什幺拍我?”
“我没有拍你。”何枝认真地解释道,“我只是见你有些眼熟,想看看到底是谁。”
邱可低头摆弄自己的相机:“那现在看到了,知道我是谁吗?”
他似笑非笑地擡起头,终于舍得拿正眼看她。
可他的目光在扫过时却有了停滞。
面前的女孩儿穿着校服,头发有些散乱,衬衣最上边两颗扣子没扣,只有左边的衣角扎在半身裙里,其他地方掉在外面,衣角有些微褶皱。不知道是太阳太大还是精神不好,表情懵懵的,眼睛半眯着,有些红,看上去懒懒散散的样子。
这似乎没有什幺不正常。
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就像......刚被人蹂躏过。
这个想法让他眸光一沉。
“大名鼎鼎的邱少爷,谁不知道。”何枝说。
“给我。”邱可伸出手。
“什幺?”
“手机给我。”
何枝无奈:“我都说了,我没有拍。”
见他不信,她还是拿出手机,解锁,点开相册,划动着给他看。
她走近了一些,他细细打量起她来。
衬衣有些透,能看到她里面的打底,衣角沾了一些白色的点,看不出是什幺,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身材比例很好,肩膀瘦削,腰身纤细,背挺得很直,显得胸前的起伏更加明显。短裙,裙角皱皱的,露出的雪白的腿很是扎眼。
他从未仔细看过她,偶有听人谈论,多是针对外貌,今天一看,的确是值得感叹的美好。
不过,这种美好,不是常人眼中的清纯。
反而,很色情。
邱可的目光迅速而精准,不留任何痕迹。作为对美学有一些研究的人,悄无声息的观察,是本能。
“你在学摄影?”邱可问。他看到她的相册里,有许多熟悉的风景,不太像是网图,又具有一定的摄影技巧。
何枝愣了愣,点头:“是的。”她补充道,“刚才在上面,我还在想这条路应该怎幺拍,就看到你了。”
“那你说说,怎幺拍?”
两人仿佛一下有了共同话题。
何枝想了想:“景别小一点,浅景深,人像比较好拍吧,墙矮的地方,比如那边。”
邱可笑了笑:“糖水片?”
“我想我能把糖水片拍好,也很不容易了。”
“是这样吧,女孩子拍拍这些也不错。”
邱可不是歧视,只是出于现实的考量。
何枝不在意地笑笑。她没有专业的打算。
“那你说应该怎幺拍呢?”
邱可优雅地一转身,将相机对着墙头聚焦,淡淡道:“生活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本以为是场和谐的讨论,没想到对方明里暗里讽刺她。
何枝失去了交流的欲望。
“明天就是省赛了,准备得怎幺样?”邱可突然问。
“你怎幺知道我要参加省赛?”
“名单上看到过你的名字。”
何枝有些疑惑,但没有追问的打算。
她正准备离开,没想到邱可关了机子,向她走来。他手上的单反看上去很沉重,何枝略略算了下镜头和机身的价格,不是很亲民。
他在她面前站定,在她疑惑的注视下,轻声说:“另外还要提醒你一件事......”他的目光有些微妙,“下次出门之前,记得把衣服穿好。”
何枝的脸忽然烧了起来,她向后退了一步,低下头检查。
邱可噙着笑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何枝走到门口,碰见了刚回来的蒋一行。
蒋一行让勤务兵把车停下,从车窗里探出身来喊住她。
见何枝不动,蒋一行回头对身边的人说:“你回去吧。”然后下车来。
军车开走,他走到她身边,倾身温和地问道:“怎幺了,不开心?”
何枝笑了笑:“没有的事。”
“是不是和东铭吵架了?”
何枝看向他。
蒋一行心下了然:“他是不是欺负你了?告诉叔叔。”
“没有。”何枝低头答道。
他摸着她的脑袋:“其实吧,有些事我不该管,你不愿告诉我也没有关系。”
“叔叔......”
他捏了捏她垂在身侧的手,柔声道:“走吧,咱们先回家。”
他的手掌带着一层薄茧,却是无比地宽厚而温柔。他牵引着她,掌心有力,步伐稳健,让人觉得,就算遇上再大的风雨,他都会这样牵着她,走在她的前面,替她遮风挡雨。
何枝看着蒋一行高大的背影,有些出神。
蒋一行想得到,知晓了他和何枝的关系,东铭自然无法平静,做了或者说了什幺惹得何枝不高兴也能想见。
尽管昨晚他把道理讲得很明白,但他又能听进去多少呢,到底只是个孩子,有些感情他不去经历就看不透彻,有些弯路他不亲自去走走就明白不了。
心高气傲的孩子,以为感情之于他,不过囊中取物。
蒋一行开始做饭,何枝愉快地帮他打下手。
厨房是个温暖的地方,家的味道从这里出来。
在家的蒋一行和在军营的蒋一行是两个人。
穿上军装,言行果厉的人,和系上围裙,熟练细致切菜炒菜的人重叠在一起。
这实在太好了。何枝想。
他们聊着一些有趣的事,大多时候是蒋一行在说,何枝津津有味地听着。
他的声音低沉和缓,带着一股沉稳得让人安心的力量,像一股细腻柔和的暖流,奇迹般地抚平她心底的焦躁。
期间东铭不甘寂寞地挤过来,帮何枝一起洗菜。
三个人挤在流离台前,有些绕不开身。
何枝用手肘撞了撞他:“我来就行了,你待会儿洗碗。”
“你出去待着。”东铭寸步不移。
何枝只得出来,去东铭书房里随便找了张数学卷。选择题写完的时候,饭菜已经上桌。
中午那碗面何枝吃了几口就放了碗,此时早就饿了。
吃完饭,蒋一行给了何枝一样东西。
一个十分小巧的警用电筒,通体黑色的圆柱形,尾端有一根系带,小巧结实,略沉,握在她手里刚刚好。
何枝有一个百宝箱,里面各种稀奇古怪、用途不同的小玩意儿,大多是蒋一行给她的。
他似乎还保留着她年幼时的习惯。
何枝打开电筒对着墙面照了照,灯光跟标准的警用电筒一样,大一号和小一号的区别。
蒋一行说,这个小手电是他一个战友送他的,昨天战友退伍了。它去过许多地方,很有纪念意义。战友让他拿回去给家里的孩子玩儿。
何枝听了笑着摇头:“叔啊,我不是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