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吻

陆锡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一片纯净的白色沙滩，金色的砂铄里夹杂许多透明发光的粒子，脚掌踩在上面会发出像雪一般的沙沙声，清澈透亮的海浪拍打着浪花轻轻浅浅的冲散沙滩上的脚印，陆锡一步、一步的走着，在沙滩上看着自己脚下留下一个个印子又被浪花带走，他就这么一直走着、走着。

不知道要去何方，不记得目的地，甚至不记得自己为何而走，只是看着自己洁白的脚掌、看着自己的脚下，没有未来，没有目标，没有目的地，没有彼方，只有自己脚下的这片地，以及行走着的自己。

直到早晨醒来，阳光透过窗帘的细缝洒落了一地，陆锡依稀有着在梦里的感觉，没有茫然，没有迷惑，只是纯然的一片空白。

那种感觉并不坏，反而有种被洗涤了一般的感觉，花了一点时间沉淀才让自己回到现实中，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然后闹钟就应景的响了起来，仿佛提醒着他该回到生活中继续走下去了，于是陆锡俐落的起身梳洗，穿好西装打好领带，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感觉充满了电，于是神清气爽的出了门，今天是报到的第一天。

就在上礼拜陆锡终于成功录取进了这家企业，不算大也不算小，就是个中间企业，公司离住家大概半小时的距离，对陆锡来说还算理想，一切似乎又循序渐进步上正轨，这让陆锡的心情轻松了不少，也期许能在新的公司重新开始。

然而美好的一切在午休时就被现实狠狠的击碎。

先是前辈态度的转变，将他还没有学过的文件堆到他面前要他处理

「但是关于这部分我还不是很了解...」他忐忑的接手

前辈扬起一抹冷漠的讥笑：「叫你做就对了，来工作还挑三拣四？只想做轻松的活？」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对于业务还不是很熟悉...想请教...」陆锡默默的将话吞了回去，因为他看见了前辈眼神里的火，莹蓝的，属于憎恶的火苗，那些不屑与讥讽，他知道那是什么，并且很熟悉。

然后是同事们的窃窃私语，说私语也谈不上，不过是眼神没有对着他的谈论着罢了，仿佛他是隐形的、不存在于此的某种肮脏尘屑。

他开始思索是什么改变了一切，在休息结束之前一切如常，那么，一定是有「什么」在那段时间里发生了，酝酿了，然后发酵澎拜。

几个同事说要帮他办欢迎会，

却把他拖进厕间用墨黑的拖把水泼在他身上，濡湿的衬衫紧紧的贴在皮肤上，很闷，很难受。

他却笑了出来「呵呵呵...」

同事们被他的反应给吓到了，却又装腔作势的开口激他：「你笑什么！」

陆锡狼狈的擡眼看向他们，眉眼间却全是笑意，清澈的眼瞳仿佛有星星在里面燃烧：「没事的，我不会连这点玩笑都开不起」

然后起身，走到同事的身边拍拍他们的肩，把脏水拍的劈啪作响

：「谢谢你们的欢迎！」

然后还挨个拥抱了他们，在纯白的衬衫上留下斑驳的水渍

临出门时，他听见高根鞋咯啦作响的声音。

他的脑海中响起了不久前才读到的句子

_______『那时我们有梦，

关于文学，

关于爱情，

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

杯子碰到一起，

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苏美兰，那个将他推入深渊的名字，又再一次的将他从纯白的梦中解放出来。

容峥是在陆锡最狼狈的时候遇见他的，他正在等人，靠着车子点燃一根烟，还来不及吸上一口就看见他提着公事包和外套蹒跚的走在路上，很冷，但衣服是湿的不敢穿上外套，刘海紧贴着额头，双颊微微红晕，眼底蕴满了星光。

「嗨。」令人出乎意外之外的是陆锡先打了招呼，潋滟的笑意在他脸上荡漾开来，真的，不是绽放，而是荡漾，就像一块巨石用力的在他脸上砸出一片水花一般，这种形容很奇怪，但他就是这么觉得。

「你怎么了？」容峥嘴里叼着烟诧异的看着他

「喝酒不？」陆锡笑着说道

于是他就来到了陆锡他家

的阳台。

「不喜欢房间里有烟味跟酒味」陆锡俏皮的皱了皱鼻头

他们两并肩靠在阳台上喝着廉价的啤酒，看着下方的车水马龙，窗户旁映着超商的招牌灯，容峥有种恍惚的感觉，原来他上次就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焦急失措，看着身旁的人穿着宽松的衬衫，露出洁白的后颈线条，细腻的肌肤被灯光映照的莹润无瑕，硬领松松的围着，不像保护倒像是拥抱着他的后颈一般，容峥一瞬间竟有想要成为那件衬衫的错觉，但他摇了摇头，觉得一定是酒精在作祟，不然他怎么会觉得这个男人是这么的脆弱可口，想要拥进怀里好好疼爱一翻

「你知道吗？我曾经也像你一样怀着那种想法。」

陆锡的话让容峥悚然一惊，转头怔怔的看着他。

「我曾经也怀抱着满腔的热情，以为用自己的手去拼搏就能获得收获，也像你一样对工作怀抱着炽烈的热情，有雄心，有壮胆。」陆锡看着容峥的眼睛说着，将冰凉的啤酒瓶贴上自己的脸颊，微醺的脸是醉人的红，可是那样动人的眼里承装的却是破碎的星辰

「现在我知道，我以为的，终究也只是我以为罢了。」

容峥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不说话，只是啜了口啤酒

「我有个男友。」

容峥差点又把啤酒喷出来，但他还是故作镇定的把那苦涩的液体咽下

「不，也许该说“曾经”有个男友。」陆锡转过脸看着楼下的万千灯火

「我们是大学同学，学得同一个专业，后来一起出社会，我以为我们一起拼搏最后就会收获，但是他最后却跟董事的女儿在一起了。」

他『喀啦』一声把手里的空瓶捏扁，随手扔到了旁边

「你恨他吗？」容峥压着低沉的嗓音开口

「恨？」陆锡诧异的睁大眼睛，随后摇了摇头「恨什么呢？恨那个女人？因为她抢走了我的男人？可他是个人，身上没有锁链，也不属于我，就算不是那个女人也会有其他人抢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