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短迟（一）

顾白焰一度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座城市。

但眼下，他不仅回来了，还不由自主来到自己的母校。

他刚刚经历十三个小时的飞行，手上还拖着行李箱，这座城市的秋日还是一样的短，只随便刮一刮风，掉两片落叶，紧接着便是冬日。

现下正是下午，学校里人并不多，大多都在教师或者宿舍，只偶尔有学生从顾白焰身边走过，两三为伴，举手投足都是青春的气息。

顾白焰穿苍蓝色夹克，头发因为长时间飞行显得有些凌乱，他看一看他们，又看看自己，只得感叹一句岁月不饶人。

曾几何时，他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青春，年少，带着南山可移的勇气。

走到校门旁一条窄巷子中，有一间小店，门脸还是和记忆中一样小而隐蔽，顾白焰搓一搓手，撩开帘子坐进去。

在国外几年，他一直想念学校门口这一间小吃店，没有店名，专门做煎饺与砂锅，手艺异常的好，上大学时他是这里的常客。

菜单像以前一样贴在墙上，菜式也没有变，四种口味的馅料，25元一斤，还有几种砂锅。

顾白焰要一斤三鲜馅煎饺，一份醋椒豆腐砂锅，老板娘应声，手上已点起火。

他这次回来没有告诉任何人，是悄悄回来，就像七年前他悄悄离开。

只不过，同七年前不同，这次回来，他不打算再离开。

砂锅率先被端上来，放在一小片竹制隔热垫上，白菜与豆腐还因温度在砂锅中上下翻滚，看上去很有食欲。

顾白焰用汤匙盛一小碗出来，放凉些才喝一口，口腔瞬间被胡椒面的辛辣与醋的酸爽充斥。豆腐被煮的爽滑细嫩，十分开胃。

他一连喝三碗，方才停一停。

“来，煎饺来喽。”老板娘一边吆喝一边将煎饺也端上桌。

金黄的饺子皮咬上去发出酥脆的响声，三鲜的馅料也和之前一样，仍是大颗虾仁在其中。

顾白焰倒一小碟醋，慢慢配着吃。

他以为时间很快，世事变迁，但这一小方馆子，却似乎将时间留住，从未改变。

他又以为时间很慢，但外面早已物是人非，他用尽全力却什幺也没留住。

如今不是饭点，店内只有他一个客人。

老板娘将顾白焰点的单做好，便歇下来，打开店内角落的电视机，用遥控器拨到常看的频道。

电视中，是一部国产青春文艺影片。

画面上，女主角坐在一辆大巴车上，车马上要开动，她看向窗外，心中期望的人却一直没出现。

车子终于启动，缓缓向前，女主角正失落的时候，男主角从后面疯狂的跑了过来，他看到女主角在车上，却没有再追，而是眼睁睁的看着女主角走掉。

之后，两人在相遇，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后。

老板娘看的津津有味，不时评论一番，“这男娃也是，车门还开着，追上去不就好喽。”

顾白焰笑了笑，什幺也没说。

电影中那女主角的脸，她一颦一笑，一哭一闹，顾白焰都记得分明。

纵使她现在已经是一个明星，已经改了名字，但顾白焰仍旧记得与她刚相识的样子。

他吃着，喉咙却好像被什幺东西卡住，无法呼吸似的。

顾白焰与苏迟初次相识是在这一方馆子内，而与她最后一次告别也是在这一方馆子内。

他们这故事仿佛充满仪式感，开头与结尾都需对称，不可失了平衡。

他还记得最后一次与苏迟在这里吃饭，照例点一斤三鲜馅煎饺，一份醋椒豆腐。

苏迟筷子对住饺子拨来拨去，他们已选择好未来的路，一人向西，一人往东，因为知道即将分别，所以这顿饭也吃的格外漫长。

从下午三点坐到晚上十点，两人也不说话，就对着店内的电视，眼神在上面，思绪却不知去了哪。

直到老板要打烊，两人才结账离开，走出店外，已下起雪来，即使是北方的城市，这里也很久没下过这样大的雪了，鹅毛大的雪花片落在肩上，顾白焰只觉得这雪来的矫情，无端增加一些离别气息。

苏迟沉默很久，最后轻轻抱了他一下，“再见，顾白焰。”她声音很轻，接着转过身去一边挥手一边大步离开。

顾白焰看着她离去的影子，瘦瘦小小，慢慢消失在昏暗的路灯下，他方才明白，真正的离别，便是这样悄无声息，但心中血肉被撕开，模糊一片，表面还要装作淡然。

收回思绪，顾白焰又看一眼电视上的苏迟，她相貌几乎没变，但妆画的浓，黑色眼线顺着一双杏仁眼向上挑三分，看上去愈加觉得陌生。

顾白焰不愿再多停留，结完账，匆忙离开。

他以为这一次回国早已做好心理建设，怎幺还未见真人，只是电视影像，自己就要丢盔弃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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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故事，旧爱重逢。

再见面，是红着眼还是红着脸？

另，女主叫苏chí，不知道为什幺这个字在手机上看会被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