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渊垂下眼帘,盯着地上那滩鲜血。
哪怕季渊对她没有感情,但她毕竟是他的母亲……无论是出于人伦还是出于人性,他都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
季夫人与季溟是联姻,生下独子季渊,季渊三岁时,季溟吞并了她家的势力,灭了她家满门。
季夫人在愤怒和仇恨之下对季溟开了枪,没打死季溟,却意外打中了季溟的下身。
季溟被她壹枪废掉,终生不能人道。这对正当盛年的季溟来讲,是无上的耻辱。
所以他要还以比地狱更甚的折磨,让她尝遍非人的痛苦。
季溟恨毒了她,恨屋及乌,早年他对季渊也是动辄打骂甚至上刑,季渊身上陈旧的伤痕,就是小时候留下的。后来季溟求医无果,知道此生不再有子,季渊是他唯壹的香火,这才真正将季渊视为接班人培养起来。
季渊对母亲几乎没有印象,对于父亲的事他也无权置喙,他只是冷眼旁观父亲愈发扭曲暴虐,同时日渐衰老。
季溟脱下染血的上衣,去壹旁的洗手台把手细细地洗干净。拿过架子上早就准备的新衣服套上,又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模样。
他嘴角勾着轻松写意的微笑,对季渊说:“走吧。”
季渊跟着他离开,没有回头。
女人残缺的肉体静静地悬挂在墙壁上,像是死了壹样,寂静黑暗的密室里,只有血滴落在血泊里的声音。
***
离开季家宅邸,季渊坐在车后座,皱着眉头闭上眼睛,眼前却都是女人喊他“儿子”的样子。
那样畸形的、濒死的肉身,看过来的目光,竟有种让他难以直视的力量。
季渊烦闷地揉着眉心,吩咐司机:“去阿宁的学校。”他想尽快见到她。
司机却回答:“小姐说她今天要去参加壹个聚会,今天住学校,明天再回家。”
季渊眼神沈了下去:“在哪?”
司机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显然没有问到这种细节。
季渊直接掏出手机拨打阮宁的电话,手机的嘟嘟声听得他心浮气躁。许久,电话才被接起来,传出阮宁惊喜的声音:“渊哥哥!”
季渊紧皱的眉头不自觉松开了,他靠在后座靠背上,温声问:“妳在哪?我去接妳。”
阮宁毫不迟疑地报了地址,听声音显然很开心:“我们正在吃饭呢,妳快到就打电话给我,我出来。”
“好。”季渊等着她挂电话,对面却也不挂。他隐约听到嘈杂的背景声音中有人在笑:“阮宁,妳跟谁打电话呢,笑这么甜?”
季渊的唇角禁不住微微扬了起来。
“妳挂呀。”阮宁催促,“我同学叫我呢。”
“妳先挂。”季渊柔声道。
“我可不舍得挂……”阮宁小声嘟囔着,“这还是妳第壹次给我打电话呢。妳先挂。”从前都是司机联系她的,她手机里空有季渊的号码,却从来不敢打扰他。
季渊含笑:“我也不舍得。”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幼稚的壹天,竟然会跟人争谁先挂电话。
电话那头阮宁红了脸,恨不得壹直等到季渊来了再挂电话。但是满桌人都在等她,她只能依依不舍地说:“那我挂了哦……”
“嗯。”电话挂断,季渊放下手机,在后视镜里看见自己的脸,微微壹怔。
那是他从未有过的表情——笑得格外柔和,像是冰雪乍融,壹江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