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对前几章的标题做了整理:把第二章前几节调到第一章了,内容没有变化。本文以后的题目也从这节开始往后排*
3.
“祖叔叔,许老师说你当时讲得很好,你能也给我讲讲吗?”
其实许月眉当时说的是“讲得很深奥,停都停不下来”,隔得时间久了,她也想不起祖慈当时到底都讲了些什幺,只还能回忆起现场的景况。
“咱们校长不是编导出身嘛,特别强调综合艺术培养,跟隔壁师大美院联合组织了好多次人文讲座,咱们附中也老去来着”。莉珩那时候年纪还小,只记得有一段时间确实有不少跨校讲座。
“当时祖慈刚从国外回来嘛,当时说人家是国外开过展的新锐画家,没想到看着那幺斯文,像给古典那边讲《诗经》的中文教授似的。而且上台讲课那幺潇洒,多少老师学生都让他迷住了……”,
然后就是……姚芳菲和林思思之间的纷争,不用说莉珩也都经历了。一晃十年,思思香消玉殒,姚芳菲也一直没有成家。当年的事在院里闹的不小,各色流言甚嚣尘上,有些人甚至质疑校长从一开始就不该组织人文讲座之类的话。后来林思思从学校辞了职,却一转身就搬进了祖慈家里,据说她最后到学校办手续的时候还被芳菲打了一巴掌。
许月眉刹住话头,心里叹了一句:美人误国啊…
当年引起纷争的美人正在书房梯子上找书,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林莉珩会到书房来找他。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曹姐来送点心,可门刚一推开就看见莉珩探进半个小脑袋。她以前没来过他的书房,推门没看到人正纳闷要走,才发现与门同侧的墙上嵌着整面的书柜,而他就站在高梯上俯瞰她。
祖慈觉得《莉妲与天鹅》一定是代表了某种天意。十二年前这幅画把他带到舞院,在那里他第一次看见那个歪着脑袋趴在教室外窗台上踮着蹦脚的小小的林莉珩。而此刻这幅画又把她带到他的书房——站在门边仰头看着他,左侧的颈项勾勒出一条优美的曲线。他一时只觉得舌头干燥僵硬,张不开口,只好快退了几步,先回到地面上。
他自认不是一个轻易紧张的人。当年用全部身家独立办展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在豪赌,不成功就半辈子翻不了身。但他心里又静又稳——不是因为确定自己一定会得到认可,刚好相反,是因为确定不管别人认不认可,他都必定要把这条路走到尽头。只是林莉珩对他来说太特殊了——想说的话太多,所以说不出口;心里太过期待,于是患得患失;时间太久,反而习惯了欲言又止。
他半天不说话,林莉珩其实也有点紧张:她回来的路上也查了这个故事,希腊神话故事角色名字都特别长,她看了好几遍,明白了这是一个希腊王后被天鹅诱骗怀孕,生下两个鸟蛋的故事……然后她也知道油画经常画裸体,可是这画也都太羞耻了吧……可是好机会也不能随便放弃啊,更重要的是这个色气满满的故事让她觉得特别好奇——排舞的时候Master常说“气质要对”,A角是个优雅的资深独舞,但到底为什幺要选她呢?
“你应该也查过一些资料了吧,故事并不难”,祖慈走到她旁边,半靠在书桌上,右手随意撑住木质的桌面。他一身素净:深浅灰套色的针织背心,米白色的衬衣和长裤,气息却是温热的。一楼的书房是朝东的,秋天的傍晚其实有一点凉,她能感觉到他的温度一点点从自己撩起袖子的左侧小臂慢慢地透过来。
“是怕自己表现不好吗?”
她摇摇头:“那倒不是”。今天回到舞校,又让她回忆起以前当尖子生、跳领舞的那些日子。技术上她是不怀疑自己的,可是在这个故事深处似乎又有什幺特别意味,此刻她明白了。
莉珩擡起眼睛看着祖慈,她眉头微蹙,眼神里有平时少见的探究:“祖叔叔,我妈妈临走之前,跟你说过她后悔要我吗?”
她是真的想听他回答才问的,可话一出口,不知怎幺却又胆怯了。16岁的林思思当年是舞院的月亮,是轻盈柔美的天鹅公主,是万千宠爱的吉赛尔,却因为生她而断送了大好前程,如果她自己没有踏入芭蕾这一行,也许能理直气壮地说这也不是我的错,可当她自己也是芭蕾演员的时候,她心里更多的反而是理解。只是那一点点委屈,不知道为了妈妈还是为了自己,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心头冒出来,微酸微凉,既然她难过,也让她清醒。
一只手轻轻地抚上她脑后:“莉珩,你知道你妈妈是一直被抑郁症折磨的,包括她的病也因为抑郁症用药受了影响”,想起林思思受过的苦,一贯内敛的祖慈也有点哽咽了。他停了一下接着说:“有些东西她一直不会表达,还有些东西她自己也是很慢很慢才弄明白。但我陪她这幺久,我知道她从没有后悔过要你,你是她最大的骄傲。”
莉珩没有动,她不记得自己是什幺时候哭出来、什幺时候睡着的,但她记得一直抚在她脑后的手,很稳很暖,温度一点一点透过发髻,缓缓地渗进她心里。
4.
(妈呀这章真得开始讲画了,不然没法推剧情)
(但其实四章前就这幺打算了……)
清晨4:50,半轮残月还留在芦苇滩西侧的天空,一线朱红已经跃跃欲试、划破了对面的天际,让东侧更高远的天空透出薄而清澈的烟灰紫。
“这要什幺遮阳帽……”林莉珩一边下车,一边小小声地嘟囔。她昨天哭着睡着,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书房的沙发里,身上盖着轻软的薄毛毯。她以为祖慈回去睡觉了,起来才看见他一个人守在外面院子里抽雪茄。
莉珩当然有点不好意思,祖慈却忽然像个兴奋的孩子似的,一连问她还要不要去看芦苇。
“等下太阳出来,你就该谢我了”,祖慈塞给她一条轻软的披肩围巾,就径自往芦苇地里走去。芦苇地已经被人踩出了一条小径,莉珩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看西面的天空仍是深蓝的鸟羽缎,洁白轻盈的芦花上结着细腻的露水,被朦胧温柔的月光折射出细碎的晶光。秋日的清晨,空气太凉、太静了,那细碎的光芒在他们经过时带动的气流里微微颤动着的,沙沙轻响如图呢喃。偶尔划过脸颊,莉珩只觉得皮肤上都留着细密璀璨的清香。
太幸福了,她慢慢走着,把这清冽入肺的秋日气息深深地呼入身体,觉得自己好像是吉赛尔里的姑娘变成了仙女,她的舞步依然婉逸轻盈,但她已不归凡俗所属,她的心依然温柔而有所牵挂,但有些该要归尘的心情,她放下了。
“嘘”,祖慈忽然侧过身,把手指压在嘴唇上,示意她放轻脚步。林莉珩沉浸在此时此地早已经物我两忘,一个不防,竟然直直地撞进了他怀里。
像是太阳轻拥住了月亮,像是一个古老而温柔的梦,短暂而又漫长。她只觉得温暖,从未有过的、坚实而直接的温暖,而他只觉得轻盈,像一片羽毛、一朵芦花,洁白精巧、光泽莹润,在月光下、露水中、清风里轻轻地颤抖。
时间像是静止了,两个人谁也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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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1字……更得我精疲力尽还是不太满意,先这样吧明天再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