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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伴随着零零落落的碎片,在血管中延伸开来。
“……小久这幺生气,是因为,我的做法很过分吗?”
他们都清楚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
——如果藤原绘一不愿意,没有人可以强迫她。
黑发的少女自背后抱住了他。
她的体温真的很低,说的夸张一点儿,与玻璃也没什幺太大的差别了,被这样的温度贴合,某种程度上也恰如其分的将少年的情绪冷却了下来。
“……”绿谷出久没说话,似乎是不想被她看见狼狈的样子,尽管握在门把手上的力度大到手臂颤抖,头却仍低着,眼神定定的注视自己握得发白的指尖。
(事到如今还摆出这样无辜的样子。)
(……你怎幺可能不懂啊,小绘。)
(同时喜欢上两个人……?就算是恶劣,也要有个限度吧。)
“这种程度的话……”少年声气低得如同耳语,带着竭力克制却仍不稳的颤音,显得甚至嘶哑了,“……就算是我,也不可能轻易原谅的。”
“我不知道小绘到底为什幺要这幺说。”他擡手胡乱的抹了一把眼睛,放下湿润的袖口继续说,“但是,无论是为了刺激我还是单纯的说了心里话——”
“抱歉,我不能接受。”
少年堪称决绝的扯开了少女抱着他腰的手臂。
“小久……?”她不知所措的试图叫住他。
绿谷出久没有回头——怕自己一看见少女的神情就丢盔弃甲缴械投降——事实上,仅仅是听到她波动的声线,他就有些难以招架了。
“别这样,绘一。”
但是不行。
“至少给我点时间……我真的需要冷静一下。”
只有这次……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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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关上了。
黑发黑眸的少女茫然的站在原地。
手臂上隐约还残留着少年传递的热气,此时却再次被自身冰凉的温度交融掩盖了,她擡起手,沉默的盯着掌心看了一会儿。
“喜欢。”她低声自语,深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肆意交织着的、集愧疚欲求与微妙快意于一体的奇异情感,松松的张开了五指。
她知道对方会因此而感到痛苦。
……但是。
(想要。)
(无论是哪个。)
无论是哪个人,无论是哪种情绪。
(……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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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少女托腮擡手、指尖一绕、画笔翻转轻点在他刚写下的字迹上,“吖啶橙在这种PH条件下没有荧光。”
“……少啰嗦!”灰蓝卷发的青年幼稚的用笔尖把她的笔打偏,胡乱的在墨迹未干的笔迹上划了几道,撑着头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才烦躁的又戳了戳少女的胳膊。
她正专注的画着酒吧里的设施——不知怎幺做到的一心二用,方才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精准的指出了他的错处——被他戳了一下后表情一呆,复又转回头看他。
“?”
死柄木吊居然读懂了她没什幺表情的疑问……
“为什幺。”他有气无力的问,看起来有几分不情愿。
“……不知道,我只是个国中生。”藤原绘一淡定的回答,“可能和它的着色特异性有关……?”
(……这个时候倒想起来自己是国中生了吗。)青年在心底抱怨,(啊啊,真的好讨厌啊……为什幺这种讨厌的小鬼居然不能杀掉啊……)
“但是,我觉得应该不会有这种试题,”少女似乎没有意识到他隐隐的恶意,接着说,放下手中的画板凑到他胸前,看到题目后了然的点了点头,“嗯,因为一般情况下使用到它都是为了染色,酸碱度只是一个所需条件,只要注意到了就好,不会询问原理的。”
“既然能好好说话,就别一个词一个词的说啊,小鬼。”他用手背直接把少女推回了原处,不耐烦的把纸张摔在桌子上,又前倾身体,整个人霎时瘫在了吧台上,“啊啊啊——烦死了!!我不想写这种东西啊,老师!!”
藤原绘一没什幺反应、再度专心画起画来。
她一向不在意别人的事,无论那是不是与她有关。
指正出旁边那个人的错误,只是因为他的『老师』的拜托而已。
……她不太想回想亲生母亲将自家女儿送入狼巢虎穴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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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她父亲那边最近又有动作了。”藤原千惠说,“所以,我想拜托你照顾她一下。”
那是经过机械作用而失真的男性声音。
声音低低的笑了一下,似乎心情尚可,然而笑声中甚至并非有意蕴着的、液体般黏稠的恶意却让黑发少女忽然悚然的睁大了眼。
战栗的恐惧让她不自觉绷紧了身体,目光警惕的望向那面幻紫的屏幕。
——妈妈,你真是我亲妈妈。
即使是藤原绘一,听到她那句拜托时,也禁不住眼前一黑。
这种一看就不正常的家伙……只听了他的声音,就让她一阵悚然,这人的危险程度可想而知。还有这一看就知道不正常的地点——酒吧??一般人会把随便把女儿放到这种地方吗??
她默默等待着对方拒绝这份无论怎幺想都相当荒谬的请求——却听见夹杂着机械电流声的低沉声音。
对方欣然同意了。
“当然可以,藤原女士。”他的声音带着近乎温和而暗流涌动的深意,“恰巧我这里也有孩子要照顾……干脆让他们一起如何?”
“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藤原千惠似乎早有预料的笑了,“我家女儿的成绩还算不错——如果吊君有什幺问题的话,应该能帮上忙。”
藤原绘一强自无视了心头战栗,倏尔伸手抓住了成年女人的手腕。
“……お母さん。”
她低声说,声音在暗沉环境中破开一道清凌的亮色。
她没有多说什幺。
但藤原千惠的手腕有点疼。
身为母亲,她自然可以感受到藤原绘一话语中潜藏的未尽之意——那股抗拒溢于言表——但她只勾起唇角,轻轻的、怜爱的摸了摸女儿的头。
“安心吧,小绘。”她说着,目光意味深长的移到了那片幻紫的屏幕上。
“……这里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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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她从来没听说过关于自己父亲的事,(有动作,是什幺意思?)
对藤原千惠的职业了如指掌,她也曾经想过调查自己的身世——毕竟,没有父亲这种存在让她多少有些在意——但最终又因没必要而干脆的放弃了。
(既然会让我到这种地方暂住,就说明,事情已经很严重了。)
她笔下动作未停,时不时擡眼观察面前的物品,画笔下自然而然的流泻出动人的如画场景。
看着少女的状态,任谁也不会想到她居然在走神儿的。
(……但这也不重要。)她换了勾线笔勾勒细节,面上不知不觉带上了思索——这时候她倒认真起来了,(小久那边……怎幺办。)
一想到这个问题,她就真切的苦恼起来了。
(还有小胜……他们两个好像都很生气。)
如果是像以前一样倒还好,可这次的情况……怎幺想也不会被轻易原谅吧。
她能理解两人的情绪,但着实无法感同身受。事实上,她甚至到这时候也真心实意的为那二人的过激反应而感到疑惑。
她的动作不知不觉停下了。
笔尖悬在空中迟迟未落,她不自觉的咬着笔尾,没什幺表情的小脸上显示出清晰的、近乎冷淡的茫然。
这情绪出现在她脸上本身就代表着矛盾。
灰蓝卷发的青年不知什幺时候百无聊赖的撑着头、侧着身子打量她。
虽然他们认识了没多久——半个月吧——但好歹也同住在一个地方,他对藤原绘一的行事作风多少有些了解。
她能露出这种表情实在太难得了。
而且,对方做出咬笔这种幼稚的动作,某种程度上也让他感受到了奇妙的违和感。
他对女孩没什幺恶感——当然也谈不上喜欢,任谁的领地被外人侵入了都不会有好感的——主要是因为她身上有股自然而然的、顺理成章的影响力。
有名的军火贩子的女儿。
和他们天然处于同一阵营。
他还以为这女孩就是那幺冷若冰霜……所以她在纠结什幺呢?
他心中的恶意又开始蠢蠢欲动,几乎忍不住说些什幺——或者做些什幺,来探究和挖掘女孩冷淡表面下潜藏着的那些东西了。
黑发女孩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忽地擡眼与他四目相对。
她的眸色比暗夜还要深沉。
“想什幺呢,小鬼?”她听见青年跃跃欲试的、似乎按捺不住想做些什幺的轻缓声音,他的声音既平又柔,却只让人感到不适与战栗,可谓与那位老师一脉相承,“你在思考什幺大事吗?”
他好像在嘲讽她。
藤原绘一没说话。
她仍在苦恼,没心情理会不相干的人。
“说不定我能帮到你呢,小、绘。”故作亲和的说完他自己都不信的话,死柄木吊没忍住轻轻嗤了一声,视线却仍停留在她眼中。
…他只是随便说说。
没想到藤原绘一真的乖乖回答他了——这让他几乎有点儿不适了。
“我在和,一个人,交往。”黑发的少女放下画板,干脆转向了他,认认真真的说。
(……国中生的恋爱故事我可不感兴趣。)他霎时就失去了探究的兴趣,恢复成百无聊赖的样子——然而刚准备转回头,就听见了下文。
“但是,在与另一个人接吻的时候,被看见了。”她一本正经的说。
死柄木吊:“……”
死柄木吊:“……?”
(你是这种类型……???)
“然后,我和交往对象走了……他们都很生气。”她言简意赅的介绍完自己苦恼的原因,可以说非常有藤原绘一的风格了。
他几乎有点找不出回应的话来。
与其说是这件事让他震惊,不如说是因为那个藤原绘一居然能做出这种事而震惊……
他还以为这女孩是性冷淡的类型呢。
“那你是怎幺想的?”他突然就有兴趣了,红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似乎期待着什幺不同寻常的回答——又或者,期待着自己能造成什幺恶劣的影响似的。
(虽然都是红色……但是,小胜的眼睛更清澈一点。)藤原绘一毫无征兆的想。
“不想分开。”说这话时,她垂下眼,脸上少见的出现了一抹黯然,“想一直在一起。”
“三人一绪に。”
死柄木吊几乎要因对方含着天真的残酷而笑出声了。
但他还真就喜欢这样的人。
“那还不简单吗?”他唇边悄无声息勾起恶意满满的笑,眸色如同破开深渊的魔鬼、凝结着血色,声音却蛊惑般低柔,“想要的东西,就算是不择手段也要拿到——”
“对你来说,这不是很容易吗?”
“成功了皆大欢喜,失败了就抢夺过来吧。”
“——就是这幺简单的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