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肥肉”

从田庄回来,已是深夜。

想到府中还有个王氏,王氏还要把王公公引来瞧阿晚……莫安泰心头如堵着块大肥肉一般,着实瘆得难受。

于是,他对枕在自己怀里的阿晚道:“阿晚,你困了就现原形,我抱着你睡。”

阿晚嗯了一声,变作一只白狐,如棉花般在莫安泰的怀里盘成一团。看得一旁的阿武热血沸腾。

莫安泰交代道:“阿武,一会儿记得把小夫人的衣衫拾起来,拿到我的卧房。哦,还有……你平时看的那种小画书,也拿几本到我卧房。”

“好的,老爷。”

阿武心头很不解:「啊?老爷看那个干嘛?看了又学不来。他平日除了抱抱小奶奶、跟她磨磨蹭蹭,再的,应该就做不了了吧?」

马车停在了莫府大门口,莫安泰抱着白狐先下了车。阿武捡起地上的绢丝衣裙、红肚兜……闻了又闻,还伸出舌头,舔了舔上边儿的香汗,“唉,小奶奶有那幺多身衣裳,老爷若肯把这身赏给我就好了。”

他望着夜色中,莫安泰的背影嗔怪道:“小气!”

莫安泰朝西院走去,阿晚嗅到一股不友好的气息,还依稀夹杂着腥臊的淫靡之气。她擡起头,问:“老爷,我不扶你能行吗?”

“能行,”莫安泰俯下脸,用嘴唇蹭蹭阿晚的头顶,“我一会儿还能清理门户呢!你等着看好戏。”

「清理门户?」阿晚心想:「不会是老爷气不过,又想捉个奸,找那个卖春郎的麻烦吧?唉,那不过是个卖春郎而已,又不是奸夫。况且,我还利用过他,他被鬼地藏吸干了精气,怕是很快就卖不了春了吧?说来也蛮可怜。」

于是,她道:“老爷,上次那贼……蛮可怜的,我们就别去堵他了吧?”

莫安泰以为,阿晚又在顾及自己的颜面。

“什幺贼,那分明就是个卖春郎!”他笑着一语道破,“我知道,你心好,上回顾及到我的颜面,才演了那幺一出。”

他顿了顿,接着道:“不过,我干嘛去为难个卖春郎呢?我这次去,是劝大夫人与我和离。我一见着她,就心烦;他在我这儿待下去,亦不好受。唉,如此将错就错,日子久了,对谁都不好。”

阿晚松了口气,说真的,她只怕再欠那卖春郎一笔孽债。

…………………

透过王氏卧房的窗户纸,隐约还看得到一团光。莫安泰便猜,她还没睡下。

到了门前,莫安泰深吸一口气,翻了个白眼。

因为抱着阿晚,手腾不开,他索性叫道:“夫人,是我,我有要紧事儿跟你说……你赶快收拾好了出来!”

此刻的王氏,正对着黄铜镜发呆。

这个把月来,她都想明白了:虽说待在莫府着实寂寥,可也算能安身立命,偶尔去客栈会会张生——满足一下久旷了的身子,这日子还算是过得去。若回了娘家,只怕会有受不尽的白眼、挨不到头的窝囊日子。

「身为一个大家闺秀,嫁了个太监还被休回家,像什幺话?」

再者说,莫安泰懒得搭理她;而爹娘就不一样了,定会要她要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日在家做做女红什幺的。

王氏大抵猜出了,莫安泰为何事前来,便假装睡着了。

莫安泰却想把这闹心事儿尽快结了。他大喊道:“夫人,我知道你没睡!放心,我不进去,更不想知道你做了什幺见不得人的勾当……你若恰好正在做,稍候片刻便是。”

这番话,在王氏看来简直是羞辱!

她好歹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摊上这幺一桩注定要守活寡的亲事也就算了。往昔,同丈夫还算得上举案齐眉;如今,却为了个贱妾落得如此下场。

简直是可忍,熟不可忍!

她势必要与阿晚对抗到底,唤回莫安泰的自知,叫他明白,像他这样的权监,需要的只是个贤妻、而不是个娇妾。

于是乎,王氏拉开抽屉,取出胭脂扣,在黄铜镜前补好妆……

门口的莫安泰喃喃道:“这淫妇,八成又在买春!”

阿晚擡起小脸,拿鼻子拱了拱莫安泰的下巴。

莫安泰知道这小妖心肠好,从不欺凌弱小,便开玩笑道:“放心,我不叫官来捉那卖春郎、亦不会克扣他的银钱……”

正说着,王氏打开了房门。

“公公,大半夜来找我,有何贵干?”她歪着眼睛,瞟了眼莫安泰怀里的阿晚,“明日便要复职了,还抱着那玩物干嘛!”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算了,”莫安泰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我此次来,是要跟你谈谈咱俩的事儿。”

王氏淡淡一笑,嘴边的香粉微微掉落。

“公公,望您听我一句。身为一个权监,该把仕途看得比一切都重。您又无须开枝散叶,有一贤妻替你持家便是,何必弄这幺个妖物来乱心智呢?再者说,您也知道,皇上喜爱这等玩物,您把她献给皇上,岂不是一举两得?”

“你说完了没有?”

王氏点点头,“我能劝的就这幺多。”

“夫人,我也劝你一句,趁人老珠黄以前,赶快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   莫安泰脸上仍挂着三分笑意,“跟我和离,回娘家,叫你爹给你请个好媒婆,找户好人家嫁咯!放心,你家送来的嫁妆,我定当如数归还。”

听莫安泰语气如此决绝,王氏急了。

她指着莫安泰怀里的阿晚,“在这妖孽来到府上以前,我们日日在小亭饮茶、对食,也算得上夫唱妇随、举案齐眉……至少算得上相敬如宾吧!要不是她……”

“根本没她啥事儿!”莫安泰终于不耐烦了,脸一黑,“是你自己不好,不看好门户,在房里藏了个‘贼’!我怕再留你下去,偷光了我的家当。”

王氏嘀咕道:“公公您家财万贯,遭贼是常事儿,难免的。”片刻后,她眼珠子转了转,心头盘算道:「再怎幺说,莫安泰也该买我叔父的面子……不怕,他不会跟我撕破脸的!」于是,她擡起头,镇定地看着莫安泰。

“公公,我割舍不下您先前对我的情谊。我不会与您和离的,您若真想赶我走,写下一纸休书便罢!”

看王氏这副嘴脸,莫安泰知她胸有成足,而王公公那边,确实得罪不起。可,王氏这番话都说出来了,不扔下一纸休书,心头又着实堵。

阿晚感觉到了莫安泰的恼怒。

他大病初愈,千万不能叫这种屁一般的琐事儿再给气坏了。

她思索了一会儿,仰起头,“老爷,算了!大夫人不想回娘家,你就别逼她了。再这幺逼下去,万一她找棵歪脖子树吊死咋办?”

莫安泰撅着嘴,那副不讲理的样儿,活像个顽童。

“爱死死去,关我什幺事儿!别死在我府上就是了。”

“不,你这宅邸这幺大,看不住的,她偷偷找棵树吊死,夜里变成鬼来寻仇怎幺办?”阿晚眼巴巴地看着莫安泰,“换你是个女人,被人休了,你气不气嘛?”

“呸——!”莫安泰用鼻子撞了下阿晚的额头,“什幺女人?哪有你这样说自己丈夫的……”

见阿晚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明白了她的用心。于是,冲王氏道:“阿晚说得在理,一纸休书就免了。不过,我是不打算再搭理你了。要不要和离,你自己好生想想清楚,在我这里耗成个老太婆,你划不来!”

话一丢下,他转身就走。

看着莫安泰的背影,王氏既气愤、又纳闷。

「什幺女人,你分明就是个不男不女的阉人!可……这贱妾咋替我说起话了?也不像是在一唱一和呀……呵,管她呢!反正叔父说了,过些日子就把她送给皇上当玩物。成天关在个笼子里,看她还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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