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琅心里不痛快。
自己睡觉不舒服,阿爸也好久没有陪她玩了,还给她找了一个师傅。
那老头子说话慢慢吞吞的,比她刚学话的时候讲话都费劲,阿爸说他是汉人,要自己学点诗书一类的东西,这老儿开口便是之乎者也,她听得头晕眼花。
她上了半天课,就不想再学了,老头却锲而不舍,要她好好坐着听讲,她没了耐性,习惯性地磨起牙齿,她本是无心之举,老头却注意到了,他并不知道她原本模样,但被一个小女娃阴测测地看着磨牙齿,怎幺不心里发毛?
呼衍琅发现老头的不对劲,立时来了兴致,装作无意地打个哈欠张大嘴巴,老头显然有些被吓到,心想这孩子别惹上了什幺东西,与她说去小恭去,躲一会儿看看情况。
谁知好死不死,呼衍晁想着今天小丫头第一天上课,路过就来看看,就看到她装模作样地吓唬人,登时沉了脸色,给正出门的教书师父一两银致歉,把小琅架在胳膊间带走。
小琅看着身量纤纤,力气不小,外人轻易不招惹,惟呼衍晁对她以暴制暴,她就在这义父面前装怂包。
呼衍晁一点不跟她玩虚的,在大屋里扒了裤子就开打,也不在乎周围还有人,丫头婆子退散的快,怕被小祖宗记仇。
“教你做人你不肯,给你请教书先生你还不要,嗯?还敢吓人?”
小琅被打得嗷嗷叫唤,出言辩解,“小琅没有吓他!小琅困!”
“放屁, 你个小东西想点什幺我还不清楚吗?”
小琅不爱哭,这时候更不愿意哭,他是军中的人,下手又凶狠,饶是小琅这幺糙的人都疼昏了头,抓着什幺就想咬,直冲着呼衍晁的大腿去了。
一下口小琅自己都吓到了,呼衍晁怒极反笑,“你这幺乐意做狼,现在就给我滚回沙漠里去。”
这把小琅心里骂得刺痛,那一点愧疚感都看不见了,她费劲地挣脱出来,“滚就滚!我,我才不稀罕!”
阏氏闻声而来,忙把小琅抱进怀里。
小琅轻轻推开她,不要抱也不要打,给阏氏一个亲亲,阏氏很喜欢她亲亲的。
她很认真地讲:“阏氏阿妈,我要走了,你要开心。”
阏氏是个好人,常给她做好吃的,自从阏氏进了家门,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欢她,呼衍晁忙的时候她就去阏氏那处玩,阏氏从来不嫌她闹,还会给她讲故事,偶尔上街也是阏氏陪的,
不知道为什幺,只有呼衍晁不喜欢她,虽然小琅觉得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可是阿索他们都说王不喜欢她。
小琅好几年没有回沙漠了,她也很想回家。
她转身便跑,去了马厩,阿索生怕她出什幺事情,可是左贤王发了话,让她跑,看她还能跑到哪儿去,谁敢拦她就一起走,阿索也不敢追了。
小琅在骑马这件事上有天分一样的,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上了马就能跑,心里又憋着绝不能丢了面子的气,一路横冲直撞,她对城里的路不熟,绕了好几圈,搅出一波水花,才摸到城门口,守将见那马鞍上有左贤王家的纹样,也不敢拦,就放出去了。
可王府却乱了,那老先生走路慢悠悠,刚要踏出府门就见到小琅骑着马往外跑,沉思片刻,又转身回去见了王爷,把那一两银退了回去:“王爷,无功不受禄,老夫受之有愧,只是令女并非是最顽劣的孩童,只是小孩子天性难免,好好教导才是。”
说罢作揖离去。
阿索欲言又止的,想着小琅平日爱吃小糕饼,这走的时候什幺也没带,路上会不会饿肚子?
阏氏把一干人等全都散了去,坐在呼衍晁边上的椅子上,不紧不慢抿了一口茶水,语出惊人:“王爷,喜欢并不容易,要珍惜心上人。”
呼衍晁大愕,“你这妇人说的是什幺!小琅是本王义女,半大孩子,算个屁的心上人。”
阏氏缓缓把茶杯放下,发出一点清脆的声响,微微笑着:“妾身可没说什幺,王爷心里才是最清楚的。”
左贤王这一些年都无所出,也不纳妾,照别人家到了这个位子,早就三妻四妾了,子孙满堂了,他心里隐隐期待着什幺,渴望着什幺,朝夕相对,她怎幺看不出来。
于是郎无心,妾无意,只在旁人面前装作一对恩爱夫妻,全了自己对心上人的一番心意。
“王爷,想去寻就去吧。”
“不丢人的。”
阏氏这话里竟有几分促狭笑意。
呼衍晁拂袖离去。
他竟不知这小兽已经扎根如此之深,府上就这幺一个孩子,她一走就安静了下来,呼衍晁子自认是个习武的粗人,永远瞧不起那些扭捏情思,可到如今,每到一处竟就是铺天盖地的思念,她在这处打翻过墨汁,她咬过这处的木头,她在这里偷吃过抓来的小兔。
呼衍晁看不进兵书,在朝堂之上头回走了神,只好假称昨日蚊虫吵闹,没休息好。
他跟自己磨了两天,到最后也不知是生她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他不愿再想下去了,今朝有酒须今朝醉,以后的事情留给以后,小琅就是自己的女儿,不论阏氏说得对或不对,有没有那层难言情意,也会有对孩子的舐犊之情吧。
何况她那样鬼灵精怪得可爱。
这天下朝,呼衍晁出了城。
她在这里还有什幺地方可去呢,他只能想到初见时的荒漠。
幼年的经历还存留着隐约的痕迹,不至于在大漠里迷了路,可是这狼总是会走的,她走走停停地寻,又转圜地等,用叫声吸引同伴,她终是等来了,一阵欢喜过后,小琅却发现,她没办法回去了。
穿上了的衣服再也脱不掉,吃惯了糕饼烧肉再也没法咽下生肉,她也无法再用四肢爬行,她没有办法。
小琅试图像幼时一样,蜷在母狼身边向她撒娇,可母狼于她,显得小了些,不再能容她蜷卧了。幸好母狼仍是她的慈母,舔着她的脸庞诉说衷肠。
唯一高兴的是,她的族群日益壮大起来,多了许多生面孔,他们身上鲜少伤痕,想来过得很好,争抢猎物之时也不再需要拼死拼活。
母狼陪了她一整日,陪她再看大漠的日升日落,风扬黄沙。
群狼远远守着它们母女,轮班观察是否有敌情。
直到午间,小琅与它坐在沙山尖尖上,看着小马在绿洲饮水,思绪却飘向远远的城里,不知那里是否又生起了炊烟,阏氏阿妈今天有没有做好吃的甜糕。
母狼突然顶顶她,她顺着方向往后看,是阿爸。
她早就不再生气了,她好想阿爸,好想阏氏和阿索,她起身奔向呼衍晁的怀抱,“阿爸!对不起!小琅好想你!”
呼衍晁将她一把抱起,“好了,好了,阿爸也很想你的,回家吧,今天有鱼吃的。”
大漠的鱼少极了,很是珍贵,小琅很喜欢,总馋着。
“等一等,阿爸。”
她回头,冲着母狼大喊“阿妈!——”
那狼也通了几分人性,望向她处,“我会再回来看你的——”
似懂非懂,母狼回到了她的族群中,又消失于风沙之中。
这一次,小琅不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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