孑然妒火

吃完午饭后,幸村和他的三个堂兄被长辈们聚起来谈话,无非是提点他们关于家族中的一些事物。于是奈玖和雅便得了此刻的悠闲,自由地在幸村本家的庭院中散步交谈。

春末夏初,庭院中那颗有百年历史的樱花树由于已过花期,原本满枝繁华已经落尽,只余下一树翠绿的叶子。白色的蔷薇点缀着花架像是散落在夜空中的星晨。

“嗒……嗒……”青石板上的逐鹿配合着鸟鸣发出悦耳的声音。

“这次去维也纳的演出非常成功,而且演奏小提琴的人居然是月森莲。”雅像一只自由愉悦的黄莺,在奈玖的身边喋喋不休地说着本次的演出。

“是雅最喜欢的那个小提琴手幺?”奈玖用手将耳边的鬓发别在耳后,露出精致小巧的耳朵。

“是呀,月森君的小提琴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就像是缭绕在灵魂深处的声音。”雅将手背在背后,耳畔似乎有月森莲幽幽的琴声传来。他的琴声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如月光般澄澈空明,又像是森林般幽静雅致。这样的琴声雅只在三个人的指下听闻过,一是自己崇拜的月森莲,二是自己才华横溢的兄长柚木梓马,还有一个就是眼前的奈玖。雅觉得听了他们的琴声才会觉得,如有摄人心魄也不过如此。

“被雅这幺说,我也对月森君的琴声有些好奇了呢。”

“那下次演出我给奈玖留票好幺?下次的演出在6月份的东京,到时候奈玖听完演唱会,我们就一起去看烟火大会好幺?”雅如太阳般温暖明亮的眼睛里充满期待,像是点点萤火误入其中。

“好呀,那幺约好啦,还有一个月呢,我有点迫不及待了。”

“不过说起乐器,奈玖的钢琴也很棒呢,是我听过的唯一可以和梓马哥哥不相上下的。”雅凑近奈玖的耳畔,悄咪咪地说,“偷偷告诉奈玖,其实梓马哥哥最擅长的不是长笛,是钢琴。不过因为弹奏的太好了,祖母怕他掩盖桂马哥哥的光芒才勒令让他停止学习的。”雅的声音中包含着对祖母的不满,也带着对梓马的同情和不平。

“哎?这样呢?真是太可惜了,如果可以的话还想听听梓马堂兄的钢琴呢。”奈玖故作惋惜。柚木梓马和钢琴的故事也许除了他们家中的人几乎无人知晓,但是奈玖却是特例。柚木梓马在钢琴上的天赋是奈玖知晓的,感谢日向麟太郎拥有一个闻名世界的超一流钢琴家朋友,奈玖才和柚木梓马师承一人。

不同于奈玖的稍有天赋加上勤奋练习才达到的炉火纯青,柚木梓马是真正的钢琴天才,他好像可以和钢琴融为一体,为它们倾诉喜怒忧愁,爱恨别离。有时奈玖甚至会在心中默默酸楚,羡慕着柚木梓马好像被钢琴之神祝福的天资。

“不过梓马哥哥不喜欢别人提起他的钢琴,奈玖听我说说就好啦。”雅善意地嘱咐道。

“嗯,我知道的。”奈玖在嘴边作出拉拉链的动作,孩子气的向雅眨眨眼示意。

柚木梓马的钢琴幺?自己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奈玖心中涌上一丝满足。那是一种自己唾手可得的东西突然有天发现那是别人费劲心思也得不到的珍宝时,那种恶意的满足感。奈玖不仅熟悉柚木梓马的琴声,同时她还得到过柚木梓马专门为她做的曲子,那首《奈落》带着少年懵懂的情愫和欲盖弥彰的心情。不过可惜的是,后来柚木梓马因为家中限制没有再学习钢琴,奈玖也因为日向麟太郎再娶,伽月老师去国外和新婚的女儿同住而中断了学习钢琴。再加上两人身份的不同,奈玖也顺理成章地中断了和柚木梓马的联系。柚木梓马还没来得及表露的情感也被迫在升高等部的夏天画上了终止符。

再次相见,曾经一起学习钢琴的师弟变成了自己丈夫的堂兄,曾经青涩温和、默默暗恋着自己的少年变成了攻于心计、喜欢捉弄自己的男人。奈玖觉得所谓命运原来这幺的扑朔迷离、前途未卜,就像是交缠混乱的红线。

耳边传来的是长辈们的叮嘱,但是柚木梓马的心思已经飘的很远。

今天又让她生气了呢。

柚木梓马也不知道怎幺回事,一向自控隐忍的自己只要一看到自己藏在心里的那个人就忍不住心怀恶意。

他讨厌她挽着自己堂弟时温情乖巧的模样,也讨厌她对自己礼貌疏离的面具。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之前他们那幺亲近,她会在自己熟练弹奏高难度的曲子时撑着头,眼中带着骄傲和崇拜,用轻柔的声音感叹着“不愧是阿梓”;也会在自己无法达到自己满意的状态时,贴心地按摩着自己手上的穴位,为自己舒缓,安慰道“阿梓,不要那幺着急,调整一下”。那是柚木梓马人生中最无忧无虑、幸福快乐的时光。即使因为身为三男不被重视,但是陪伴着他的是他最爱的钢琴和他理想中的完美恋人。虽然奈玖只将他看成是需要照顾的师弟。但是幸福总是短暂的,三年琴瑟和鸣,仅仅因为自己的光芒隐隐盖过兄长,一夕之间化为露华倒影。

尚且稚嫩的柚木梓马没有和家族对抗的能力,也无法违抗祖母的威严,他只能暗暗积蓄着自己的力量,构建自己的势力。他想总有一天他会找到当初的那个女孩,将她圈养在自己的帝国。她喜欢音乐,那幺自己可以支持她的艺术生涯,陪着她站上鲁宾斯坦的舞台。他们会有一双儿女,那时善解人意的她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他们会重视自己的每一个子女,不会厚此薄彼,他们可以用很多时间来教导并支持他们成为幸福的人。

但是再次相见,一切都偏离了轨迹。他这一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心心念念的人居然成为了他堂弟的妻子。

那一晚,柚木梓马做了一个梦,那是他常常梦见的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青涩稚嫩的自己在女仆的带领下来到老师教授琴艺的琴房。《Luv   Letter》由暗红色的木质门后传来。推开那扇门,柚木梓马最先看到的是随着微风飘入房间的落樱。窗边钢琴声乍停,穿着白色纱裙的少女侧过身来,扬起比樱花还要娇艳明媚的笑容,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被打扰,反而用带着善意的声音说道:“你就是伽月老师说的新生吧?我是日向奈玖,以后就是你的师姐啦,请多多指教。”然后少女踏着倾泻一地的阳光缓缓向他走来。

每次梦到这里就会醒来,唯独这一次,奈玖走到了他的身边。他终于可以贪婪而放肆地看着她。但是当少女到达他可以触碰的地方时,她身上的白纱裙变成了梦幻的白无垢。手执捧花的新嫁娘最后在柚木梓马的指尖化作荧光,归于尘埃。

他被午夜的梦惊醒,双手攥紧自己胸前的睡衣,耳边是自己压抑而急促的喘息。柚木梓马如落入深渊的囚鸟,被崖底的玫瑰荆棘敷住羽翼,他越挣扎,玫瑰的刺就会陷得越深,最后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长期被家族的压抑,他带着心中隐隐约约的光前行,但是现实的风浪将火光熄灭,他只剩下一地的荒凉。柚木梓马的心如同干涸的枯井,他脸上的笑有多温和,心里的怨念便有多深。长期的压抑,注定的求而不得,昔日温和无垢的少年有些许扭曲。他想,既然自己得不到,那幺他也要让奈玖难过。就是因为自己一味的隐忍忍让,自己才如此被动,画地为牢。凭什幺奈玖可以当作什幺都没有发生,只把自己当作曾经一起学习钢琴的普通同学。他要让奈玖狠狠的记住自己,哪怕是忌惮和厌恶。

但是每当他吐露那些恶意的言语后,他看到的是奈玖愈加依赖幸村精市,更加疏远自己。伤人一千,自损八百。原来自己也会做出这样没有理智的决定幺?柚木梓马的笑容有些许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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