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骆启心碰面后,有幸才知道会展中心举办的那个信息技术论坛是陆歧北公司联办的。
有幸一阵后怕,自那之后,她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了。
关于慢慢的身世,她连骆启心那里也瞒住了,只是幸好骆启心这个家伙没心没肺的暂时也没发现端倪。
她想,女孩子小时候总是像爸爸的,长大些或许就看不出来了。再过几年,她才能放心一点。
陆歧北连着一周都呆在宁城,准备拿下老城区技术改建的案子。
可政府这边基本都搞定了,临时的,下面递上来报告说,老城区里面的老住户们似乎还在反对。
他翻调研报告翻了一下午,眉头越皱越紧。
原本敲定的出差时限只得跟着往后延了几天。
他要去那里亲自探个究竟。
有幸这天一大早就感受到了老街里不同寻常的气氛。
大家伙儿破天荒地东聚一堆,西聚一堆,叽叽喳喳地凑在四处不知道在聊些什幺。
隔着大老远儿,她就被花店旁边卖老人鞋的阿姨招手喊住了:“有幸!有幸丫头!快过来!”
等着她一走近,阿姨立刻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问道:“有幸,你年轻一点,见识肯定多一些。阿姨问你啊,听说咱们这边要被政府征收了搞什幺移动经济示范区,什幺是移动经济啊?”
有幸怔愣了一下:“是吗?”她一向扑在自己的小店,一点也没注意到环境的变化。
阿姨叹了口气,说:“不知道啊,我也是最近才听说的。大家都挺着急的在讨论呢,你说这改革会不会把我们生意都弄没了?”
有幸茫然地摇了摇头,内心突然有点不安:“这不会吧。”
这会儿,大家伙连做生意都没了心思,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互相分享自己打探来的消息。
有幸虽然是后来来的,可这几年大家已经把她当做知根知底的原住民看待。
她又比较年轻,于是中老人们一致都同意将她拎出来当作以后去街道里谈判的主力。
有幸就这样被推了出去。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下午,有幸还在花店里忙碌,街道办的一行人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她起先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对面的一人说:“何有幸是吧?陈伯说大家都推选你来参与老城区改造意见方案会,你接下来有时间吗?跟我们一起去街道会议室开个会吧!”
有幸被这架势搞得懵了一下,却也只能点头。她不喜欢冒头,也不喜欢和政府那些个人物扯上关系,可周围的街坊这几年帮衬的人情她都记在心里,不能不帮这个忙。
街道办,有幸只在最开始办理营业执照的时候,来过一趟。那时,是为了在这里敲一些证件。
自那以后,她就没去过了。
前面带领的公务人员暗自转过头来嘱咐了一句:“这次会,可能会有大人物过来听,你们有什幺意见放在之后报上来,街道会处理的。不要乱说话。”
有幸垂下了头,没做回应,却暗自感到有几分好笑。
前面的人见她似乎不以为意,皱起了眉,还想再补充几句。
有幸却出口提醒道:“是不是到了?”
推开门后,里面已经坐了一些人。有幸快速扫了一眼,猜想大概都是一些领导什幺的。
领头的人将她领到了长桌最后的一个位置上,桌前有块名字牌,上面只写了四个大字:“居民代表”。
有幸悄悄坐了下来。
长会议桌还有好些空缺,她很快就发现主位上还没有人,大概就是等着之前那人所说的“大人物”。
除了她,其他人都显得有几分激动,却又保持着诡异的安静。
有幸叹了口气,不知道来这儿究竟会面对什幺,直到会议室的门在五分钟后被推了开来。
如果说,五年前,她能在一个房间里偶遇陆歧北,她一定会激动得睡不着觉。
可放在现在,有幸已经预感到自己要做噩梦了。
第一反应,她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而用力掐了掐手臂,传来真实的疼痛,有幸才清醒地意识到,这事真实地发生了。
陆歧北本来没想亲自过来这个会,只是在看了老城区的历史发展资料后,他突然对这个案子有了另外的思路,就想顺便过来看看。
许多年后,陆歧北每每回想,无比感激这一天。
有幸原先清明的头脑瞬间变糟了。她早该联想到的,之前在晋城的时候,城市里大街小巷都在宣传“移动科技”,都是这个男人的手笔啊。
可这会儿,她即便想逃,也没机会了。
反而会弄巧成拙,变得更刺目。
她只好宽慰自己,竭力保持冷静地留在位置上。可控制不住微颤的手还是出卖了她。
会议主持人已经开始逐一介绍与会成员,首先介绍到“陆歧北”,男人只是微微颔首,简洁明了地说了句:“大家好。”
有幸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一声熟悉低沉清澈的嗓音中弥散了。
她本以为自己再也听不到这样的声音了。
之后介绍到有幸,她起身示意了下,却刻意垂着头,侧脸的头发遮盖掉一部分面庞。但尽管如此,她仍然感受到男人如炬的目光投过来一瞬。
只那一瞬,就免不了让她骇然心虚。
介绍完人,会议终于拉开了序幕。
有幸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变得如此缓慢,她心里不断祈求快点结束。虽然她也发现陆歧北只是临时起意来旁听,商业方案报告的说明和后续答疑都全权交给了公司里的各个经理。
可她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她想,要是他亲自来负责,接下来她天天都得头皮发麻。尽管那一晚上她没开灯,这几年外形和打扮也有一些变化,保不齐他还是能认出来······
会议进行到快结束的时候,上面的经理突然提到了她:“居民代表,请问你还有什幺意见吗?我司向来主张和平友好公正的处事准则,你可以提一提,我们会纳入考虑。”
有幸立刻感觉到周围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她紧张到屏住了呼吸,大脑似乎迟滞运转。
在这万分尴尬的境地里,她听见久远的那个男声又响了起来:“你好,我想问一下,你是从事……”
有幸梗了好几秒,听到自己的声音随后僵硬地响起:“我是开花店的。”
“好,冒昧地请问一下,您贵姓?”
“免、免贵姓何。”
“ok,”说话间,陆歧北不知怎幺地站了起来,他随性地迈了几步,走到接触投屏前,划出了一个界面:“何小姐,您能透露一下您一个月的营业额有多少吗?”
有幸僵硬地报出了一个数字,依然不敢直视过去。
男人不知道怎幺操作了几下,界面上就放出了一组数据,他说:“这是根据我们这几年来在晋城推行移动经济大数据总结出来的方式,可以看到,何小姐的花店要是能采纳我们的移动支付和自助购物体验,我可以保证,您的营业额至少可以增长1.5倍。”
有幸惊诧地擡起头。目光在这一秒终于和男人有所汇聚,她刷地白了脸。
陆歧北这才看清了她的脸,五官拼凑出一张秀气的脸,脸色却像是不太好的样子,不过他从没印象见过,对待陌生一视同仁,飞快地略了过去。
在这一刻,有幸感到侥幸的同时又体会到一股失落。
五年时间,她从曾经的短发留成了及腰的长发,也变了不少。
即便当年有点印象,现在也肯定重合不上。
无关紧要的人,他向来不放在心上。
只是心里是这样安慰自己,可她的脑子里却还在重播男人刚刚那轻描淡写的一瞥。
有幸的眼眶热了几分。她的心跳得像是要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