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可贴来了!”
陈星冶嘴内的狗粮齿间留香,即将入夜的阳光呈现柔和。小女生的目光也是柔和一片,“我来帮你贴吧!”
陈星冶撩起刘海,微擡下巴。
童颜撕开创可贴,小心翼翼地复上受伤处,再轻轻摁了摁。表情寡淡的男生,眉头皱着,眉心那颗小红痣,挤得都看不见。
“很痛吗?”
童颜问陈星冶。
“没。”
陈星冶放下刘海,“不痛。”
“给。”
童颜把整包创可贴递给他,“虽然是防水的,但是天热,多换着用会好得快。”
陈星冶道完谢,推过桌上的零食,与她狗粮共享:“你不饿吗?”
童颜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拿起好几块,塞到嘴里,吃得腮帮子鼓鼓。
陈星冶盯着她如狼似虎的吃相看了会儿,眉间褶子淡去,靠着椅背,话题一转:“不是同伴。”
童颜疑惑望着他。
陈星冶与她目光错开,望着街边一盏漆黑路灯,没有亮灯,孤单立着。
“前面你砸得那人,不是我的同伴。”
童颜嘴内食物很多,咬碎化成一团,堵住她嘴内全部空隙。
陈星冶似乎也没想她说话,甚至知道她想问什幺,风轻云淡地说:“他是我兼职代打的顾客。”
童颜刚还松出的那口气,又呛回去,嚅动腮帮咽下零食,“我把你的上帝砸了,你会有麻烦吗?”
陈星冶眼波微动,忽然奇奇怪怪地勾起唇角:“没关系,顶多不给钱。”
“这怎幺行!你都为他受了工伤!”
视线里杵着的路灯,像是感应到什幺,倏然亮起。他看向她,对上一双比路灯亮起,更融化寂寞的眼睛。
亮得惊人。
“额头划破,相较他的……”他说得含蓄,“算不上什幺。”
童颜泄气。
陈星冶喝了口水,忍不住唬弄起她:“可你又骑我,又请我吃美味狗粮,我也不会怪你。”
……啊?
童颜愣神数秒。
再回过神,机械地擡起手上零食,打量起包装袋。
全都懂了。
她用这狗粮差不多砸坏陈星冶大佬的上帝之屌,又骑着大佬差点去阴沟里翻涌。除此之外,她还用这袋零食兴冲冲感谢大佬的……
像鸡巴一样的降暑之手。
真是……
牛逼死了呢。
陈星冶没说话,看着小女生表演活体弹幕。眼镜滑到鼻头,快要坠下。又猛地擡头,摸索手边的书包。
又是一盒高钙好吸收牛奶。
“我拿这个赔,成吗?”
时间定格住,一秒,两秒,三秒……
陈星冶启口:“你是对我的出场费,有什幺误解?”
童颜:“……”
陈星冶欣赏着她的自我谴责有眼无珠。
想她早上一盒牛奶,晚上一盒牛奶,还真是实打实的不爱喝牛奶。
小女生欲言又止,露出的贝齿,又干净洁白。
吃起狗粮也是呱吱呱吱,牙口极好,倒没缺钙。
“这样吧,牛奶我包周!”
童颜信誓旦旦,听他没应声,想是不满意,又说:“包月!包……”
“不用三包。”
陈星冶打断她,接过牛奶,插上吸管,交还给她,“你迫切需要。”
童颜:“……”
……因为我矮子星人吗?
明明坐着同样的椅子,童颜却感觉被俯视了。
她慢悠悠接过牛奶,咬住吸管,小吸一口,迟迟没吞。
对面百变大佬,突然发话:“我注意你很久……”
“噗——”
童颜捂住嘴,适时地喷出那口不想喝牛奶,分外震惊瞪着这位语出惊人同学。
临近晚上七点,左焕挎着书包回到家,按响门铃。
保姆周嫂出来开门,脸上藏不住事儿。左焕瞥一眼,问她:“我妈今天有做什幺吗?”
周嫂朝里望了望,低声说:“太太今天亲自下厨,做好一桌菜等着少爷你。”
左焕踢掉脚上的鞋子,嗤声问:“他呢?”
他很清楚他的妈妈,做得菜从来都是那个男人喜欢的口味。可惜……
“先生前面打来电话,说公司有事情要处理,晚点回来,让你和太太先吃,不用等他……”
左焕嘴角一扭,习以为常。
路过的厨房,里面餐具摆放吹毛求疵的整齐,肯定是被妈妈亲自整理过。她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对丈夫百依百顺,那个男人白手起家,现在混得风生水起,他的妈妈也就是所谓的糟糠之妻。贤惠又节约,先前因为得过癌症,头发稀疏,才过四十,已有白发。
“阿焕回来啦。”
妈妈笑容温和,左焕面色如常。
“快坐下。”
左焕没去洗手,坐到她对面,听她笑着说:“今天妈妈亲手做了很多好吃的,妈妈知道你爸爸最爱喝我做得腌笃鲜,周嫂做得他都喝不上两口。”
周嫂在旁附和:“是啊,太太做得腌笃鲜,即使有食谱,其他人也没法做出一模一样的好味道。”
妈妈笑得五官扭曲,“还有红烧肉,清炒鳝丝,油爆虾……”
都是那个男人喜欢的菜。
说着说着,她脸上痛楚一晃而过。瘦如枯枝般的手,暗悄悄按上胃那处,又怕人看出异样,另一只手也护上,假装抱着胳膊。
左焕不耐烦的拿起筷子,把碗递给周嫂,“盛饭吧,不是说他不回来吃吗?”
周嫂迟疑。
“你爸爸说他会晚点,但是他会回来。”
妈妈笑容和痛楚皆是收起,严厉地盯着他的手腕,“收回去,不像话!”
左焕充耳不闻地递着碗,“去盛啊!我和我妈……”
哐——
“他说会回来,你怎幺就不愿等你爸爸呢!只想着自己吃饱!你爸爸辛辛苦苦工作,你一时半会儿都等他不急?怎幺这幺自私不孝!”
桌上的勺子砸上左焕的额头,又摔到地上碎裂有声。
左焕的手还维系着递碗的姿势,砸到的额头很快泛红一片。
耳朵还在嗡鸣,即便这样,他还是清晰听见两声脆裂。
他,还有心里住着的小孩,同时再次破碎了……
“少、少爷没事吧?”
周嫂惊恐地看向左焕,“我去拿冷毛巾处理下。”
左焕放下空碗,看着面前说完话,呼吸急促的妈妈,眼里激越着令他曾经深感恐惧的东西。
左焕敛眸,站起。
“去……哪里?”
哽着的出声询问。
他转过身,深吸了记鼻子,发出呲的,堵住的声音。
什幺也没说往门口走,周嫂拿着冰贴过来,担忧的说:“少爷你贴这个。”
他穿上鞋子,随意扒拉两下刘海。
周嫂还想说什幺,见着他的眼神,悉数咽了回去。
外面起风了。
大街上许多疲惫回家的人,他们或许浑浑噩噩生活着,却也浑浑噩噩幸福着。左焕越走越快,心跳跟不上脚步,而整座城市都恍若充斥令他想吐的气味,特别是他身上的。
他逆着风狂奔,背上的汗湿被掠干,牙齿打颤,凉意层层渗进他的心。
不知跑多久,左焕停下脚步。弓着身,双手撑住膝盖。汗水咸咸的,刺着他通红的眼珠。他摸出根烟,倚着街边栏杆,点上抽上一口。
“你好,可以要你联系方式吗?”
怯生生的,女生微红着脸,另一边还有两个在看。
左焕咬着烟,低下头,烟雾打上女生的脸,她难受的皱起鼻子,没有退后。
“可以啊。”
女生面露悦色。
左焕凑近问她:“会做爱的那种吗?”
女生一缩,泪水蓄满眼眶,眼里有屈辱有震惊……还有说着令她难堪话感到病态快感的……
自己。
“真恶心。”
他转过身,眯眼叼着烟。
左焕听到抽泣,听到几个女生的忿忿不平。
与他无关的事。
这时候,手机作响,是雷振宇。
“来不来啊?我们准备去KTV,十一点酒吧,有兴趣吗?”
“嗯哼。”
“我喊辆车接你,你在哪儿?”
左焕抽出烟,转了转,什幺标志性的地方……
忽然,他瞳孔一缩,便利店门口两人,一蹲一站,站着的女生矮小木讷,背着大大的书包,马尾松垮的荡着,煞是狼狈。
便利店的牌子很亮,路灯很亮,女生额头的蓝色星很亮。
可是,她的眼睛更亮。
更令他心下懵然的是,站着的陈星冶,陌生得左焕慢慢垂下手,夹在两指间的烟,悄无声息在他的裤子上烫出个洞。
三十分钟前——
“我注意你很久。”
陈星冶说,“奶茶店,理发店,雨伞,开学送礼。”
他每说完一个关键词,小女生便会揪一下手指,活脱脱很有鬼。
陈星冶:“你喜欢左焕。”
肯定的语气。
“你……为什幺会这样觉得?”
“碰到过很多。”
童颜默了默,又问:“那些女生,你也这样关照她们?”
……关照?
陈星冶不置可否,拣了个容易说的说:“不是,会烦死。”
“我就不麻烦吗?”
童颜反问出口,顿时觉得没脸没皮。
还敢说不麻烦,大佬打架白打,不都是你在作妖?还有阴沟,狗粮……
“你光顾我。”陈星冶帮她解惑,“请我喝奶。”
“……”
说出口,哪里怪怪的,陈星冶补充道:“牛。”
“……”
更怪了好吗?
“所以,你认为我骑车带你跑路,也是因为喜欢……那个谁?”
陈星冶不咸不淡地反问:“不然呢?”
“……”
原来他一直以为,她是那样啊。
先前还好上一丢丢的心情,再次跌成稀巴烂。
陈星冶:“很有心机,恰到好处,不惹人厌。”
童颜垂下眼皮,丝毫不觉得高兴。她是因为体内住着小金毛灵魂,因着他两年前救过它,才会对他心生亲近,也会愿意奋不顾身保护他啊。他才不喜欢说小主人恶心,害得小主人遭到校园霸凌,最后往生的罪魁祸首。
安静片刻。
“你还记得,两年前,你有救过一条被摩托车碾的残疾小金毛吗?”
童颜眼神闪烁,“我看到全过程,觉得你是个好人,想要和你交朋友。”
陈星冶笔直看着她,没多回顾,吐出俩字:“没有。”
“两年前有些久,你可以再想想……”
陈星冶看看手表,拿起书包,对她说:“我没乐于助狗。太晚,走了。”
童颜没再纠缠,同样背好书包,站起的时候,膝盖传来一阵刺疼。她低头看去,不知何时摔得膝盖皮破。
“同学。”
说是走了的陈星冶又折回,递过童颜给他的创可贴,“给你。”
童颜瘪瘪嘴,陈星冶塞到她手里,拧开矿泉水瓶盖,弯下腰,趁着童颜呆滞,猝不及防浇上她的膝盖。
“嘶——”
小女生拧巴着脸,任他清理膝盖沾得脏污,二度表演活体弹幕。
“痛就哭。”
“呜呜呜。”
陈星冶无语:“一直没发现?”
童颜哈哈尬笑。
“贴。”
童颜应声弯腰,就要贴上创可贴,书包背带被扯得过长,连人带书包拽着往前翻。
陈星冶利落伸出手,扣住她的肩,将她按回地面。
“帮你吧。”
陈星冶拿过她手里的,一左一右贴好,擡头对视上一双盛满欢乐的眼。
“陈星冶同学,你不乐于助狗,但你乐于助人!”
小女生笑得如孩童般纯真,陈星冶茫然感受心里细微的松动。
尔后,他垂下头,手绕到身后,抽过先前他们坐过那桌,桌上的一张广告单,“买我吗?”
广告单贴上童颜的眼镜。
陈星冶淡淡的说:“聊聊天教作业情感树洞什幺的,价钱你看着给。”
“什幺?”
百变大佬你推销得毫不热情,可怎幺听都很……
想入非非啊!
“不是和我交朋友?”
陈星冶对她说:“金钱建立友谊桥梁很稳。”
“这价值观是认真的吗?”
“会更有动力。”
童颜吹吹广告单,拧拧鼻梁,摆起小架子,“不用这幺勉强。”
陈星冶摇摇头,想起她看不见,松手任广告单滑到她手心。
黑黝黝的眼,有不同往常的人情味,“现在没,以后可能有,当做保险金。”
……
陈星冶前脚踏入家门,后脚就被两只肉团拱了又拱,一只蹭脚,一只抱大腿。
“哥哥,晚上吃什幺?”
陈星冶看向抱大腿的陈宗月,后者圆圆脑袋蹭蹭他的大腿,又仰着头朝他憋笑。
陈星冶带着腿部挂件走到卫生间,“先洗澡。”
陈星冶把他扒个精光,扔到洗澡盆里。
陈宗月沾着肥皂泡的下巴擡得更高,糯糯又道:“哥哥,我今天吃午饭又是第一名。雯雯吃饭又是最后,她又做小哭包,哎,女人真麻烦……哥哥哥哥,她问我为什幺吃得这幺快?”
陈星冶替他冲掉泡沫,一擡头,一双星星眼对着他。
“……为什幺?”
陈宗月挺起肉肉小肚皮,“因为我有哥哥。”
陈星冶:“……哦。”
星星眼里全是委屈巴巴。
陈星冶拿起毛巾,擦着小肉粽,“为什幺?”
陈宗月抱住他胳膊,蠕动小肉肚,“我告诉雯雯,吃过哥哥做的饭饭,幼儿园的饭饭会顶呱呱好吃!我下次可不可以请雯雯来家里玩?”
“……哦。”
幼儿园大班就开始见家长?
“哥哥,你没看到吗?”
“……什幺?”
“今天绘画课,唐老师说我画得很棒,给我的五角星,是爱莎的蓝色。”
“……”
陈星冶将他提出澡盆,心里暗想,弟弟的教育可能存在问题。否则怎幺会跟小女孩似得叽里呱啦没完,还喜欢爱莎公主……阳刚气被妖风刮走了吗?
“没有。”
陈星冶毛巾盖上他的脸,大喇喇抹了一抹。
“有的,是不是洗澡掉了,我的爱莎星星……”糯米粽要游回澡盆捞。
陈星冶先一步捞过他,往外提,“没就没了。”
“啊,哥哥!我想起来啦!”
糯米粽破音惊呼,蹬着小肉蹄,求着夸夸:“哥哥,哥哥,我把我的心送给一个漂亮小姐姐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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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颜:弟弟也太可爱惹吧!好想要个这样的弟弟!
陈星冶:买吗?
颜颜:这是犯罪吧?
陈星冶:哦,嫁过来,就合法了。
(不好意思,家里发生很大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