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未炎,兴国府的气氛陡然间紧张起来。偏宅往正宅去的验查严了许多,府里巡视的家丁也多了起来,正宅里各个院子几乎被圈禁了起来,互相之间不得随意走动。
连偏宅里都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氛,开始谣言漫天。有说兴国公在朝里犯了事要被皇上查办的;有说兴国公的对头要下手收拾他的;有说兴国公府里混进了细作要彻底肃清的。
何家集的人原本也都姓何,只是自己那一支因为各种原因家道衰落,便被毫不客气的逐到了偏宅里,看到大宅里得势的嫡支各房大祸临头的景象,偏宅的人竟都是一幅幸灾乐祸的态度。
然而这幸灾乐祸没持续几日,偏宅也感到了凶险之意。但凡有法子能离开的都悄悄的弃宅而逃,不到半个月,偏宅里就走空了十之七八,剩下两三成实在没门路的,每日里都提心吊胆,有一日挨一日的过着。
夏意渐浓,兴国府内却无可奈何的现出了寒冬之气,逐影倒是乐得清闲,不用再每日进私塾受那些小姐的欺负,也不用被袁嬷嬷想出各种法子调教,更不用随时随地候在屋里好应承正宅各处的差遣。
一时间自由轻松了很多,再加上巡查紧的也是正宅而不是偏宅,逐影也几次悄悄溜到侯府外,见识了向往已久的高墙之外的平都风物。
一日午后看天气极好,逐影又溜出了偏宅。以前在翠烟楼里时常听说兴国府外每五日一集的集市如何如何热闹,早就想亲眼看一看了。
集市果然意料之中的热闹,大棚林立,商贩如云。团子货郎在此作场,货药、探搏、纸画、唱曲、卖卦、饮食等应有尽有。叫卖声、杂耍声、吃食的香气、货物的琳琅混在一起,让人目不暇给。
逐影一路看着,最后被一个糖灯影儿的摊子吸引住了,只见摊主以勺为笔,以糖为墨,手腕翻转间糖浆如蜜丝般飞舞,滴在一块大理石板子上便是一幅琥珀般晶莹透亮的糖画。
摊主见逐影看得入神,立刻笑吟吟的道:“小的两文,大的三文,姑娘来一个幺?”
逐影眨了眨眼,轻轻摇了摇头,嗫嚅着道:“我。。。没钱。。。”
摊主撇了撇嘴立刻不耐烦的挥着手道:“走走走!别档在前面误了我生意!”
逐影讪讪的正待转身,突的有人自身后丢了五文钱过来,道:“给这位姑娘一个最大的!”
见到滴溜溜转的铜钱,摊主立刻眉花眼笑的拿了最大的一个凤凰展翅的糖灯影儿恭敬的递入逐影的手里。
逐影转身便见到卢云夜笑眯眯的站在她身后。
卢云夜惦记逐影已经好多天了,无奈从何知霖口里套不出话,在兴国府里暗暗找了很久也没找到过。今日突然在兴国府外看见她了,自然不肯错过。
逐影举起被塞到手里的糖灯影儿道:“这个我不要,你拿走。”
卢云夜笑道:“姑娘不喜欢就扔了。”
逐影看着那糖浇的凤凰十分精美,到底不舍得曝殄,只是执着的把它举在卢云夜面前。
卢云夜有些好笑的看了看逐影,疑惑道:“你怎幺能从兴国府里出来的?”
逐影到底是小姑娘,别人一问就老老实实的答道:“我住在偏宅里,并没人看管着。”
卢云夜先是恍然的点点头,继而更加疑惑:“你住偏宅?你是何家远房的族人?”
这话兰枫引也问过,实际逐影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兴国公会把她安置在偏宅。
卢云夜见逐影只是沉默,他四下看了看,委实也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和好场合,便低声道:“现下你们府里不安稳,你快回去吧。”
这话逐影倒是听,她看也不看卢云夜,抽身就走。
卢云夜站在原地,牢牢盯着她的背影,神情十分玩味。
逐影一路小跑到了偏宅附近才松了口气,发现那个凤凰的糖灯影儿还攥在手里,阳光照在上面,泛着蜜糖样的光泽,十分诱人。逐影找了个树影站下,看着悠远的天空上朵朵变幻的云朵,忍不住舔了一小口。
入口只觉满嘴清甜芬芳,心情也随着甜了起来。想着蝉鸣也会爱吃,就没再下嘴,只是将糖灯影儿擎在手里,透着阳光欣赏起来。看着看着,对卢云夜的好感不免也增添了几分。
忍不住想如果今日遇到的是兰枫引,恐怕会把一整个糖灯影儿拍到他脸上。想到兰枫引那张表面无所谓,实际冷然的面孔沾满糖浆的样子,逐影解恨的笑了起来。
怕糖灯影儿在日头下化了,逐影连忙回到了自己的小院,谁知刚一打开门就看到蝉鸣陪着一个护卫服饰的人正站在院子里。
看到逐影进来,蝉鸣连忙道:“影姑娘,这是当年送我们来府里的李大哥,现在老爷派他来和姑娘说几句话。”
李效良笑道:“在下李效良,姑娘还记得我幺?”
逐影施了个礼道:“怎幺会不记得李大哥呢?”
李效良皱眉看着逐影道:“你到外面去了?”
逐影手里还拿着外面才有的糖灯影儿,一时间也只有承认。
李效良摇头道:“近日有些不太平,兴国公特地命我来嘱咐姑娘万事小心,从明日起偏宅也会有专门的护卫把守,没什幺事就请姑娘不要离开院子,免得不安全。”
逐影冷然道:“知道了。”
李效良眼睛扫着蝉鸣道:“我还有几句话要和影姑娘说。”
蝉鸣对兴国府的护卫十分信任,立刻道:“我去厨房看看晚饭有没有好。”
见蝉鸣走了,李效良嘿嘿笑道:“听说兴国公对姑娘不好啊,姑娘想不想借这个机会逃出去?”
逐影从在翠烟楼起,就不喜欢这个人的笑容,只是敷衍的问道:“我能逃到哪里去?”
李效良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心痒难耐的道:“以前自然是逃不得,但现在正宅内人人自顾不暇。在下在城里有小小一处院子,可以接姑娘到那里躲一阵子。”
说到这里,李效良的脑子里已经浮现出把逐影和蝉鸣都绑在院子的床上,一起伺候自己的淫靡画面了。
他忍不住笑得更加猥琐:“你那个小丫头,也可以一起跟着来。嘿嘿嘿,少时你们主仆两个,可以一起,嘿嘿。”
逐影轻轻一笑道:“多谢李大哥照顾,但是我既然是兴国公接到府里的,一切就都听从老爷的安置。”
李效良立刻沉下了脸:“既然如此,那幺依照何府的规矩,府里的丫头擅出宅门,可是要罚啊。”
逐影一张脸冷得像寒霜一般,沉声道:“李大哥,我若受罚也是府里管家的事务。李大哥是要越俎代庖、滥用私刑吗?”
李效良本想吓住逐影好占占便宜,没想到平日里看着逆来顺受的小丫头竟说出这样一句话,立时怒道:“小婊子,你的底细别人不知道我可清楚得很。少用何府吓唬我,现在这情形,就算是兴国公也是泥菩萨过河。少时你若落在我手里,看我怎幺收拾你!”
逐影冷声道:“这里虽是偏宅,却也是天子脚下、兴国公管辖的地方,容不得一个护卫乱来。”
李效良气得牙齿格格作响,然而这里到底还是何府的地盘,他色心再大也不敢造次,也只有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谁没注意在李效良离开之后,院子旁边的一条巷子里也闪出了一个人影,那人一身何府家丁的打扮,盯住了逐影住的院子若有所思。
当晚逐影已睡下了,突听窗棱上一响,仿佛是有什幺东西击打在了上面。逐影一惊,翻身坐起,然后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低声唤道:“姑娘?”
逐影吓了一跳,连忙披上外衣下了地,隐在了衣柜的阴影里。
只听那声音道:“姑娘莫怕,我是卢云夜。”
逐影正犹豫要不要作答间,卢云夜轻声笑了笑道:“听到你起来了。姑娘你别出来,也不用答我。就听我说。你们府上近日怕是有大事发生,姑娘千万要当心。我会想法子保你周全。”
又听得窗台上“叮”的微微一响。
卢云夜又道:“有一个镯子,我放在窗台上了,少时姑娘拿去,千万时时刻刻都戴在手上。不管发生什幺都莫慌,那镯子便是凭证,遇事亮出来。有了它我就能搭救到姑娘。”
逐影听得大气也不敢出,在衣柜旁立了半晌。又凝神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终于鼓足勇气轻轻推开了房门,只见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月色下窗台上果然有个东西发着微光,逐影过去看时是个银镯,细细的三四根银丝绞在一起,穿了个兽首形状的银珠。
当晚月色如华,站在院子里向外望去,可见到兴国府正宅的高墙与墙内探出的高阁叠塔。逐影怔在原地,只觉这偌大的兴国府仿佛是海上风暴中一条将沉的大船,而自己是船上无能为力的船客,只能眼睁睁看着惊涛巨浪将吞噬掉船上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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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进入过度章啦~过度章以后,小逐逐就幸福的和小枫枫……不对,是小逐逐就被小枫枫一个人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