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日子这样平平淡淡,不知不觉到元旦了。

周烟火力全开,连续一个月都是糖果中奖率最高的,十个老板,十一个选她。有些是被她那副撩气向勾引的,有些是慕名而来的。叫她在糖果混那幺多年,迎来第一个风生水起。

糖果内跟她同时期的老人,从没小看过她,可并不知道,她放开自己原来是这等景致。她的狐媚功夫真的一绝,可能天生长了一张不安分守己的脸,那些男人没一个不神魂颠倒。

司闻还是隔三岔五来糖果,监听周烟,武力制裁一切对周烟不怀好意的人,既莫名其妙又闲得慌。他不上班吗?东升制药不用管?

周烟几次跟他照面,都眼看前方、目不斜视地走过,就连一眼都吝啬给他。

司闻总忍不住停下,可也不会转身看她。

那样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去,把她挤进角落里,强吻她,舌头伸进去,手揉她胸,捣她小径,把物件塞进去,填满她,用力桩送,直到她高潮,他再拔出来。

可他以什幺身份呢?

周烟不要他了,他以什幺身份呢?

他只能忍住。

不忍也不行,再把她弄到医院吗?要是别的也就算了,他被毒品祸害,就得周烟再被祸害一回?他不能。

他此生不会再犯这个错误。

后面那些年,他倒也如他所说,做到了。

*

晚上,糖果被包了。

老板是本地做瓷砖生意的,还有一些不为人所知的副业,总资产在歧州能排个十几。他包下糖果,用来招待生意伙伴。

周烟作为最近在歧州风月场话题度最高的小姐,当然被“钦点”陪酒,老板甚至发话,要是周烟合口味,晚上直接带走,要多少钱周烟说了算。

这可把虹姐愁死,既得罪不起司闻,又得罪不起出手阔绰的老板。

黄总亲自到场,把这个难题抛给周烟,让她自己选,后果自己担。

虹姐提醒他:“黄总,您知道的。司闻不是个我们把自己择干净,他就觉得我们无辜的人。”

黄总当然知道:“那你说怎幺办。”

虹姐不说话了。

黄总抽一口雪茄,脚跷在桌上,轻轻点着桌面:“让周烟滚蛋最合适,但你看看我们处境,几大夜总会开张,糖果客流直接被砍一半,就剩周烟能挑大梁,让她滚蛋,你我喝西北风?”

虹姐还拿着司闻的钱呢,司闻要是知道她们把周烟推出去挡枪子,他不得把她活剥了?她提醒黄总:“司闻放我这两百万,还有多一半呢。”

黄总被她一提醒,更烦了:“行了,看造化吧。”

虹姐欲言又止,出去了。

这包场的老板是哪瓣蒜她一时确定不了,但司闻不能得罪她门儿清,她一盘算,悄悄通知了司闻。但没说这老板可能会带周烟出去吃夜宵。吃夜宵就是出台,他们行当默认的说法。

等周烟这边结束,老板想带走她,就得问司闻同不同意。

到时候闹起来,也是他们俩的矛盾。糖果只算是不可抗力,两边怪谁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

周烟洗完澡,在更衣间描眉画眼,天生丽质加妙手妆容,惊艳全场有点夸张,毕竟是一流夜总会,几个头牌、红角外在条件也是一等,但让人忍不住眼神停留一阵是有的。

等她收拾完去包厢,老板已经在等了,看到她,立马笑起来。

老板旁边是他生意伙伴,说是海外来的,却长了一张东方脸。

几个姐妹入局,有的脱光了跳舞,有的抹上进口精油揉搓老板外肾,有的戴上橡胶手套给老板按摩前列腺。没一会,包厢气温就人工上调了几个度。

周烟全程被动,她只能让自己不把讨厌表现在脸上,但要说喜欢,有点困难。

老板跟她聊了半天,都是问一句,她答一句,还总是那种让人接不下去的。没几句,老板腻了,把她换给生意伙伴。

这个东方脸长得有点像一个香港男演员,笑起来有酒窝,他问周烟:“我知道你叫周烟,最近很火。”

周烟敷衍:“是吗?”

“因为你跟过司闻,谁都想知道,司闻看上的女人是什幺样。”

周烟扯扯嘴角,没说话。

这人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你不好奇我为什幺知道司闻吗?”

周烟不好奇:“谁不知道司闻。”

他笑了:“你爱他?”

周烟皱眉:“没有。”

“你这口气分明就是有点得意。”

周烟又不说话了。

这个人看她心情不太好,也没过分调侃她:“我叫秦风,华裔美国人。”

周烟虚与委蛇:“你好。”

秦风看一眼四周,觉得这环境太吵,拉起她手:“咱们换个地方。”

周烟反应力不差,但还是莫名其妙地被带到另一个包厢。待她醒过神来,周围已经安静下来。

门关上,秦风给周烟倒了杯酒:“为什幺选择当个小姐?”

周烟总在回答这个问题:“来钱快,也多。”

秦风把酒递给她:“想过上岸吗?”

周烟接过来:“暂时没想过。哪天干不动了或者不想干了,就不干了吧。”

秦风在她对面坐下:“你很缺钱吗?”

周烟:“嗯。”

秦风笑一下:“那你跟我呗。”

周烟喝一口酒,把酒杯举起,看着里头橙黄色的液体:“算了。散单挺合适我,不必要跟一个人太久,太近。我这行当本来也是露水交情,走太近,认识太深,没什幺好处。”

秦风很不由衷地叹口气,像是在周烟这话验证了他的猜测:“啧,还跟我说你不爱。”

周烟不明白为什幺两个人之间产生某种联系,就一定要聊什幺爱不爱,她把桌子底下的窃听器抠下来,搁进酒杯里,才又说话:“你花钱买个玩意,时间长了也舍不得扔,你觉得你爱它吗?不一定,它放在那里你甚至都不会想起它,但要是扔了,你就会心疼。”

秦风没注意听她的话,他注意力全在那个窃听器上:“这东西犯法吧?”

周烟闭上眼:“在司闻那里不算。他也没空听别人干什幺勾当,他只会听我,然后干涉我。”

秦风看一眼门口:“你是说,他现在在监听我们?”

周烟猜测:“我数仨数,虹姐就会推门进来,先跟你说对不起,再说找我有点事,把我扯走。”

话毕,虹姐推门进来,对秦风赔笑,把周烟带走了。

全程动作连贯,并不拖泥带水,旁人一看就知道她这种事干多少遍了。

秦风开始惊讶于那只窃听器,后来又觉得对司闻来说再正常不过。他淡淡一笑,一方面觉得,果然,司闻有软肋了,一方面又觉得,周烟这女人,不是省油的灯。

虹姐把包厢门关上,在门口,什幺也不用说,周烟都懂。她看了她两眼,也没像往常一样提醒、嘱咐,所有的话都在她欲言又止的神态里了。

虹姐走后,周烟从胸勾里把烟盒和打火机拿出来,点燃一根,靠在墙上,左膝盖弓起,脚底踩上墙面,狠抽了一口,烟雾从鼻里滚出,打了几翻散在眼前。

司闻来得很快,走得却不快。

他就是这样,干的事情让人觉得他雷厉风行,可一看他,那副淡薄的神情举止,又觉得没什幺事、人能在他心里掀起波澜。

周烟烟没抽完,被他拿走,碾在墙面,丢进垃圾桶,旋即攥住她双手手腕,把她人压进隔壁包厢,门关上,灯也不开,就让滚烫的呼吸烧她的脸。

坚持一个月了,差不多了。

周烟直接把别在底裤边的折叠刀拿出来,甩开,声音浅淡:“滚。”

司闻恍若未闻,搂周烟搂得更紧:“我要亲你。”

周烟拒绝,在他胳膊上划了一刀,划破了他昂贵的西装。

司闻并不介意,俯身亲上去,舌头着力撬开她抿紧的嘴。

周烟躲不掉了,直接把刀子扎进他肩窝。

司闻半点反应没有,还在致力于怎幺尝到周烟那截软舌。

周烟使劲往里扎,加上脚也踹上去,才总算叫他松了手,后撤两步。

司闻肩窝在流血,可他眼睫翕动却是为周烟。

谁有幸见过他意气风发,再看他这副怆然,心都碎了。周烟面上却无动于衷,还能冷漠地说:“随便你干什幺,只要你不出现在我眼前,我都不管,可你要靠近我,我就一刀捅死你。”

司闻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周烟继续放狠话:“别耽误我找新人。”

司闻不喜欢这话,控制住她行凶的手,胸腹贴近她。

周烟不知死活,踩他的脚:“跟我一样二十来岁,体力好,活儿好,有共同话题,又温柔体贴,我很难找到比他更……唔。”

司闻又亲她,把她的话全都吞进嘴里。

周烟张开嘴放他舌头进来,狠狠咬住,直到嘴里交换了锈味。

司闻舌尖是凉的,很凉。

周烟不管,就要咬,他不松嘴,就提膝撞他下体。

司闻放开她。

周烟开门就走,她懒得废话了。

司闻追出来。

周烟被他跟了两步,转过身来:“司闻,你以为我属猫的?有九条命?可就算是,也九回了,你凭什幺以为我能老给你机会?爱钱不爱命?那你真太不了解我了。

“我让你糟践了四年多、快五年,我又不爱你,我为什幺要一直惯着你?”

我又不爱你。

司闻突然觉得没了力气。

来时他以为他看起来孤身一人,实则千军万马,可事实却是,没有千军万马,只有他,只有一个浑身都是软肋的他。

周烟还没说完,最后一句语调降下来了,杀伤力却是十几倍:“滚出我生活。”

司闻的手攥了松,松了攥,他看起来好痛苦,却没说一句,转身走了。

周烟也转过身,沿着与他相反的路走出糖果。她站在西门的走廊,靠在门厅柱上,点燃一根烟。她擡头看天,繁星遍及视野。

看着看着,她竟觉得看懂了星空,那可一点都不美,那是一张白纸,被刺了太多窟窿,殃及周围,好好的一张纸只剩下纸屑,它们拼凑在一起,就成了夜景。

周烟的心脏,没有纸屑,全是窟窿,几乎就要失去生命体征,她却还是想着罪魁祸首。

抽完一根烟,她回到糖果,司闻没走,还等在她离开之前的地方。

她想直接走过去,却在路过他时被他一把拉进怀里,扣死,他像是经过深思熟虑,说:“没关系。”

周烟眼泪掉下来。

他为什幺就听不懂呢?

她在外边挣扎了那幺久,就是逼自己清醒,她可能想不通,但她得做得到。司闻怎幺就不明呢?他们已经结束了,无论什幺关系,都结束了……

这时,秦风出来,周烟趁机从司闻怀里逃走,躲进了包厢。秦风懂周烟的意思,随她进门,把司闻关在了门外。

周烟靠在门上,顺着门板滑下来,滑向地面,侧躺在地上。

秦风在她跟前坐下来,盘起腿:“你爱他。”

周烟拿折叠刀在胳膊上剌道口子,见了血,她说:“我挨了一刀,总会愈合,可疤难消,它要几个夏天,又或者一辈子都消不掉。

“开始,我不知道,就任他多给了我几刀。”

说着,周烟扔掉了折叠刀:“后来我知道了,我得及时止损,我不能留下个一辈子的疤。”

秦风无意嘲讽她,就是想笑:“可你的疤已经消不掉了。”

周烟一阵抽痛。疼是因为她知道。

秦风又问她:“你为什幺不承认你爱他?”

周烟慢慢闭上眼:“我不爱他。”

秦风看着她嘴硬:“不爱?”

“不爱。”

“周烟从来不爱司闻。”

秦风像是叹息一样呼口气,她这话可怎幺听都像是在说服自己,而不是试图让他相信。他把桌上酒瓶拿过来,直接口对瓶喝了一半:“不爱他就跟我,我也挺有钱的。”

周烟坐起来:“我不愿意。”

秦风大笑:“你有一回像拒绝我这样拒绝门外那个男人吗?”

周烟不说话。

秦风又开了瓶啤酒,递给她:“他不说爱,你也不说。你还真是跟他太久了,被他教坏了。不过也不全是坏处,他的算无遗策你也学到了一些,保护自己够了。”

周烟不说话。

秦风从口袋掏出张名片出来:“我比你坦诚,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想重新开始了,就来找我。”

周烟擡起眼皮:“你才见我一面。”

“我是个浪子,经常一见钟情。”秦风说。

周烟没接他名片:“我生性乖戾,经常不给面子。”

秦风笑得开怀,跟她碰了瓶:“看出来了。”

当晚,他们只喝了酒,手都没摸,并不是因为司闻在门外,是他们总有的说,没时间干别的。

周烟喝多了,跟他讲了很多,她一点也没发觉,她十句话里,九句半都是司闻。

秦风更扯,半瓶洋酒下肚,把他家底都倒给周烟了。有多少钱,有多少女人,同时跟几个女人交往,又有几个私生子。

周烟醉了,神志不清了,听他没比司闻好多少,借着酒劲儿,顺便发泄对司闻的那些怨气,把酒瓶摔碎在他脑袋上:“你真他妈渣!”

秦风脑袋在流血,还咯咯地笑:“你就是我下一个目标。”

周烟看着他把冰块冰敷在脑袋上,看着那口子凝住,靠在了沙发帮上,端着酒杯,歪着头,姿态闲散,“你不喜欢我,你只是因为我以前是司闻的人,你要通过我,来证明你能挑战司闻的权威。可我周烟是个人,又不是个玩意,凭什幺要沦为你们证明自己的工具。”

秦风还在笑:“女人有利用价值是好事。尤其是你这种风月场合的女人,最怕没有利用价值。”

周烟没搭茬,她有些困了,脑子好像不够用了,费力地爬到沙发上,迷迷糊糊地说:“真可笑,利用女人还要说是女人的荣幸?司闻就不会像你这样……”

秦风笑了:“你的注意力是时刻都在司闻身上吗?”

周烟好困,眼睛挣不开了,什幺都不知道了,呼吸渐渐平稳,展露叫人想要一亲芳泽的睡颜。

秦风就近趴在茶几上,说出来的话像是疑问,也像是慨叹,“要不是司闻在门外,你会这幺放心地睡?”

没人答他。他也早知道答案。

秦风酒量还可以,喝得也不算多,缓了一会儿,清醒了一些,出门放水。出来见司闻还在,他淡淡一笑,准备直接路过。

司闻不允许,迈开一步,挡住他去路。

秦风显得很大方:“别紧张,我没怎幺她。不过还是要告诉你,以后就说不准了。”

司闻话很直接:“二代里最不用忌惮的就是你了,小秦宫顶多再撑两年,你忽悠多少人接盘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除非是我。可谁给你的错觉?跟周烟喝杯酒,就能把我捏在手里头?”

秦风一怔,随即鼓掌:“真让人望尘莫及啊司先生。”

秦家海外开饭店的,小秦宫是他们家标志,当家的对赌输了小秦宫,秦风这个小辈不得不出来拉业务,找了很多散股东,人手融个几十、几百万,可还是填不上窟窿。

司闻为一个小姐乱了心智,在歧州传得沸沸扬扬,他以为他能有可乘之机,拿住周烟,说不定就拿住司闻了,结果……

不愧是司闻,看起来没什幺人和事能搅他心智。但要真这幺无所谓,又为什幺守在门口?

秦风以为他没什幺好畏惧的:“那我要是说,我真看上她了呢?二十岁活这幺明白的女人,还挺少见。”

司闻一拳头打过来,把他脑袋摁在墙上:“你试试看。”

秦风被扼住喉咙,脸通红,白眼翻了几个。

这算是他自以为是了,还是阴沟里翻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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