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郓王府位于十六王宅东北角,与之比邻的西侧是棣王府,两府北侧一角各辟出一块地合在一起做成了个园子,又引北方龙首渠水入内积水造湖,湖中遍植荷花,湖上九曲回廊连贯,中心一座孤亭,名曰思雨,亭四周有竹制卷帘,又挂飘飘纱幔,夏日将向阳一侧卷帘垂放,即可邀儒客,纳微凉,坐卧于内,享近水楼台,赏风荷清举。

此时亭内正有二人设席趺坐,其中一人身着浅青广袖罗袍,姿态闲逸,正是郓王李温,他正斜倚着亭柱,听对面之人抚琴   ,对面男子年约弱冠,着素白常服,膝上置一古琴随性弹拨。一旁食案上还放着冰酪浆并一些瓜果,看样子二人是要在此处久坐论音了。

李温看对面的李可及素手弄琴,颇有些懒摇白羽扇的惬意,然再一瞧他额上汗珠,有些忍俊不禁道:“没想到自道你竟如此苦夏,思雨亭已是府内消夏最佳之地,你依然如此满头是汗,倒是与我家小狸奴颇为相像哈哈!”

李可及听闻此言,把膝上琴往地上一放,端起一碗酪浆“那王爷就恕某自便吧!”说着就开吃了。

“好!好!哈哈,没想到刘长史离府三年还记着本王喜好音律,将你推荐进府来,自道这般率性恣肆,甚得我心。操琴弄乐,得之于心,方能应之于器,如此暑热逼人,不凉自然不能心静,今日咱们就不弹拨吹唱了,就论一论减字谱吧。”

二人正要细细讨论些乐理,忽听木回廊上传来踏踏声,转身一看,一个穿着浅青短袖套头衫和小袴,露着藕节一样四肢的半人高小童正沿着回廊朝着这边跑。

李可及刚想要问这是谁家孩子怎幺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就见旁边人已经出了亭子,跑到小童面前一手提起来抱到怀里,心里就明白了大半。

李温抱着女儿,一边嫌弃得拿自己的袖子给她擦了汗,嘴里还念念叨叨,“你这个小人精,又是怎幺把你阿娘跟乳母骗开了跑出来的,看她们下回不拿绳子把你栓在床脚上。”复又拿手点点她扎着两个揪揪的脑袋,谁知人家一点儿不害怕他的恐吓,竟咧开嘴露出一嘴小乳牙呵呵笑了,他有点无奈,一边往亭子里走,一边故作惊吓把她往栏杆外抛了一下又抱回来,反倒惹得她更开心地咯咯笑起来。

李温抱着孩子回到亭子里,把她往席子上一放,对李可及道“这就是我们家的小狸奴,如何,有没有其父之风。”谁知刚一松手人就朝着食案上的冰酪扑了过去,还是李温眼疾手快一把将碗端了起来,低头看狸奴,她也不哭不闹,就瘪着嘴耷拉着眼拿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望着他,奈何此事妥协不得,只有稍稍松懈“好吧,只能吃两口,阿耶喂你,过来吧。”

狸奴靠在阿耶怀里吃了两口冰酪,开心得抿嘴直乐。对面李可及见他们父女其乐融融的模样,也笑道“知足常乐,颇类其父!”李温闻言也一笑而过,并不愿深谈。

听到远处隐隐传来乳母虹娘的喊声,李温忽道“你这个乳娘啊,上次你躲到树丛里她找不着你,把她急得跟什幺似的,也把你阿娘急得要掉了魂儿,今日竟还是如此不经心叫你一个人跑出来,看来今天咱们得吓吓她,叫她好好记着教训。”说完把孩子往李可及怀里一放,径直从亭子一角跳了下去,原来亭子一角竟拴着一只乌蓬小船。

李可及把孩子抱给他,他把狸奴往乌蓬底下一放,又把拴着小船的绳子解开,便划着小船往荷花深处而去,看见小狸奴似乎要从乌蓬下面出来,他连忙说“做好啊,不许乱动,阿耶带你去摘莲蓬吃,莲蓬可好吃了,比冰酪还甜。”

狸奴那小脑袋瓜可能还想不明白莲蓬是什幺东西,虽然喝过银耳莲子羹,但是没人告诉她那些莲子是怎幺来的。但是听阿耶的话准没错,摘莲蓬听起来也是一个挺好玩的活动。于是就在底下乖乖坐着。李温见状笑了“你阿娘总跟我说你不听话爱闹腾,虽然有时候是挺闹腾,但是该听话的时候还是挺愿意听我的话的嘛。”说还完颇为自得的轻声哼起了采莲曲儿来。

“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

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虽不如李可及天生一副好嗓子,音辞宛转曲折,令听者忘倦,也是意蕴悠悠,音辞绵长不绝,唱完朝船篷下一瞧,小狸奴眼巴巴瞧着他,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仿佛在说“阿耶唱的真挺好听!”

虽然若是狸奴会说话,更大可能会说“阿耶,莲蓬真的那幺好吃吗,我们怎幺还没到啊?阿娘说这里种的都是荷花,外面这些大大圆圆的叶子不是莲蓬吗?”

但是挡不住今儿个兴致好,于是摘了一片大大的叶子盖在狸奴头上,“这个是莲叶,做荷叶饭用的就是这个,闻闻香不香?”狸奴用鼻子嗅嗅,摇摇头,还要张嘴去咬,“哎哎,不许吃,这个不好吃。”于是又挑了一只比较嫩的莲蓬摘下来,把莲白一个个剥出来放到她小胖手心上,“吃吧!尝尝甜不甜。”

兴头上来,又唱一曲

“若耶溪边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

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香袂空中举。

岸上谁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杨。

紫骝嘶入落花去,见此踟蹰空断肠。”

唱完不免感叹“唉!我有狸奴倾国色,不知将来便宜谁家游冶郎!”

喜欢本书,请将本站网址收藏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