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大皇子带头,众人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寻人摆脱嫌疑。
“臣妾只离席了一刻,是同惠昭仪一起回宫换衣.....”
“臣妾今晚一直呆在宫中,钟粹宫的张才人可以作证......”
一张张娇艳面孔此时失去了平日里温柔颜色,各个簇拥前去,争着摆脱龌龊。
胡韫低头安静地看着砖缝,内心没有一丝庆幸。悔意早已在她心里盘根错节地滋长。
如若今日没去御花园,便不会与那人有任何联系,他明明可以在石后躲避,却偏要露出马脚,引她上钩。而如今,她倒成了那人自保的棋子。
心里气愤,却无可奈何。
时间缓缓流逝,待众人一一辩解完,早已月上树梢。
毕竟大多为女眷,又有旁人作保,纵使皇帝不甘,也别无他法,今晚这戏暂且拉下了帷幕。
小玉留在太和殿外,不明内里情况,见自家主子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第二次踏上回宫路,已不知夜深几时了。因二皇子惨遭横祸,惹得人心惶惶,宁嫔拉着胡韫作伴,一同回了毓德宫。
“如今还在中秋里,再隔些时日,便要冷起来了。”
经这一晚,宁嫔似乎很是疲惫,面色苍白,倚靠在宫女臂上,岁月无情,到底在她脸上添了几笔痕迹。
胡韫心有不忍,安慰道:“姐姐无事便来我这里玩,人多热闹。”
宁嫔点了点头,向她笑了笑。不多时,毓德宫就在眼前,宫灯照亮了石路,二人互相道了别,分头走去。
胡韫心里也有些沉重,待要加快脚步,似乎听到一声叹息借风轻轻传来。
“你要小心昭贵妃。”
宁嫔站在风中,夜色模糊了她的脸庞。
*
昭贵妃是个很会讨好人心的女子,身居高位,甘愿为皇帝洗手作羹汤,夏摘荷露,冬泡梅霜,更何况,她还拥有美貌,即使离青春远去,也雍容华贵,仪态万千。当旁人也想如此效仿时,便成了东施效颦了。
可要问贵妃到底为何屹立后宫数年不倒,谁也不知,只道皇帝专宠于她,有前朝万贵妃之势——也还是不及的,至少皇后殁了,她未能成为皇后。但数十年的恩宠,让她膝下有了二子一女,更别说其中一位还立了太子。皇后之位,也可有可无了。
然天有不测风云,安稳坐在太子位上的朱㣬,就这样在中秋之夜被一把无名匕首结果了性命。要说谁嫌疑最大,宫中人人都猜是大殿下,结果那夜审了半晌,到底没审出什幺嫌疑,皇帝即使偏心,也无可奈何。
关键之处便在那把匕首。
匕首却也是大内最常见的匕首,黑把竖纹,并无一丝特别。皇帝无法,只得交与厂卫暗审。
不速之客便临了门。
厂卫的人来时离中秋已是三日后了。
今早下起了雨,泥土混杂着雨水,闻着有些腥气。毓德宫门外停了一辆青色辇轿,银色暗纹布满整个轿身,彰显主人身份。
东厂提督汪自忠。
他今日穿了个褐色绣金的曳撒,在一帮番役里显得格外瞩目。汪自忠今年六十又二,与当今皇帝差不多岁,面上无须,却爬满了皱纹,眼神浑浊阴鸷,似乎整个人都笼在阴影里。
此刻汪自忠便站在门外,低头打量着眼前这位胡贵人:一身藕色宫缎绢裙,罩着云纱披风,简单梳了个圆髻,簪了几株绢花,倒显得十足的文静温懦。
中上之姿罢了。汪自忠撇下眼,淡淡道:“胡贵人,请走一趟。”
小玉和拂冬听闻,呆立在旁。平日只觉得这东厂督主是传说中的人物,今日得以一见,脑袋顿时懵了,再想到他是来找自家主子,冷汗涔涔而下。
传言宫内一小太监酒酣耳热,大骂汪自忠。骂者话音未了,突有隶役数人冲入,汪下令将骂人者当场剥皮;又有得罪了他的宫女,被捉至监狱,刲舌处死。
东厂的人,向来视人命为草芥。
既然和朱衍扯上了关系,胡韫就知道自己要过此关,倒显得沉稳许多,转身嘱咐小玉一二,便拿起纸伞,步入雨中。
轿子走得慢,汪自忠坐在上面,没回过一次头。胡韫撑着伞跟在后面,雨水滴在青石路上,已经打湿了她的裙摆。
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条窄巷,穿过去,这紫禁城好似另外一种模样。砖缝里长满青苔,冒着霉气,原本的朱墙早已斑驳脱落,失去了威严肃穆。
来到一扇门前,轿子终于停了。
“跟我进去。”
汪自忠下了轿,看了一眼胡韫,不急不缓地步入门内。
胡韫随着东厂番子跟在他身后,刚进去便看见一片人跪倒在院外,恭敬行礼。
“参加九千岁。”
汪自忠头也不点,径自向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