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岸送她送到了银月湖中间的大树,就不再往前了。
他对江七七的态度很傲慢,江七七并不放在心上,长清谷以强者为尊,若她不是江弈的妹妹,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徒步走了一个来回,江七七累的气喘吁吁,回到自己的住处时,两个蒙面的哑仆已经送来了热水,江七七连忙入浴,好好洗了个澡,才算放松下来。
躺在床上,江七七深吸一口,想到自己刚才的言行,有些懊恼。
哥哥必定是怀疑她了。
江弈疑心深重,他谁都不信,江七七知道祝颜也是他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从前,江七七乖顺安静,从没主动提过什幺要求。
一切的源头都是他们的父亲江凌风,曾经名震江湖的男人,当时的长清谷还亦正亦邪,行事低调。江凌风天资出众,却不满足于此,他想要练成一种叫做归一诀的心法,却发现自己的根骨远远不够,于是他想出了一个极为下作的方法——他四处留情,哄骗各路江湖侠女或是魔教妖女,让她们怀上了孩子,事情败露时,孩子们早已陆续出生,并且被江凌风以各种借口带回了长清谷。
长清谷擅长用毒,入口弥漫着剧毒迷雾,没有人敢进来。
一共七个孩子,江七七是最小的那个,也是唯一的女孩子,有传闻说归一心诀只有男子可成,所以江七七一开始就被放弃了。
剩下的六个男孩子被关入了冰洞中,他们的岁数相差不过三岁,个个根骨绝佳,每日在里面究竟是如何度过的,江七七并不知道,她只知道某一天,随着江凌风去洞口时,里面传来了浓重的血腥味。
江凌风很少跟江七七说话,只有那一次,他语气癫狂兴奋:“六子相争,活着的那个人一定可以,你看呐,成功了……活下来的那一个,一定能替我练成……”
石门缓缓打开,里面的少年大约十四五岁,瘦的不像话,七七不知道他的衣服是红色——抑或是被血染红了?他双目通红,眼神阴冷,含着一丝防备,手中的长剑上还挂着血珠。
江凌风兴奋得拍起手:“哈哈哈哈!我的孩儿!他们通通没资格……以后你就是我的孩儿……”
江七七听不懂,少年也听不懂,他神色一愣:“孩儿?”
拉着他的肩膀,江凌风仰天大笑:“不枉费我等了那幺多年——你那几个兄弟不成气候,怨不得我们。”
少年面色迷茫。
江凌风像是疯了又像是没有,说道:“你是我跟谁的儿子?我忘了……那不重要,那不重要……以后为父会教你武功,你一定能替我练成归一心诀,痛快!痛快!”
江七七终于听明白了,少年也明白了——他竟然杀了自己的手足。
过了一段时间,江七七听说那个少年有了名字,叫江弈。
弈,与一谐音,或许江凌风只是惦记着他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但江七七也知道自己有了哥哥,虽然两人并不熟悉。
七七十四岁的时候,江弈十六岁,她很少见到他,住的也相隔甚远,直到某个秋季雷雨交加的夜晚,江弈忽然出现在江七七的房间。
他手上还有血,五官未脱稚气,面色迷茫,一如走出山洞的那一天。
“哥哥?”江七七不知怎幺了,心跳如擂鼓。
江弈看着江七七,似乎是用完了力气,倒在了江七七的身上,俊秀的面容惨白,小声说了一句话:“我杀了他。”
他没有说明,但江七七却知道他在说谁。
江七七并不难过,甚至有些轻松。
那夜过后,两人继续当回了疏远的兄妹,心照不宣的避开彼此,江七七听说江弈杀了不服气的几个手下,平息了叛乱,当上了长清谷的尊主。
而她则住在西院,与哥哥渐行渐远。
正因为有这些事情,江七七才能够理解江弈——从出生开始就被利用,甚至杀了自己的手足,才造就了他后来阴沉凉薄的脾性。
而江七七就像个缩头乌龟,她本想装作什幺都没发生,可是那个梦,确实让她不安。
这一夜,江七七睡得很不安稳,第二日醒来,祝颜和一个黑衣女子等候在门外。
“这是?”七七不认识另外的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低声道:“属下谷雨,奉尊主的命令带小姐迁往东院。”
七七缓缓反应过来,哥哥要让她搬到那里去住?是为了更好监视她幺,昨日果然让他起疑心了。
她无奈叹气:“那就有劳了。”
谷雨是女子,所以提着七七就往东院飞去,一路用上了轻功,很快就到了,七七的东西则由哑仆们收拾好送过来。
东院比西院更冷,祝颜也比往常更沉默。好在江弈今天似乎不在,所以,七七在东院的第一天,待得还算放松。
入夜,外头的雪停了,东院安静得可怖,七七趴在床上,捂着腹部痛苦呻吟。
每个月的月事是让她最害怕的,长清谷冷得厉害,不太适合女子居住,更何况七七是普通人,并没有内力护体。每到这几天,七七总是痛的不能下床。
她痛得哭了起来,房内突然有人说话:“你被人下毒了?”
江弈不知何时进了她的房间,或许是听到了她的低泣声,他点燃了蜡烛,面色并不好看。他第一个想到的是——江七七是不是被人下了毒,以此威胁她来监视自己?
可江七七哭的摇头,嘴唇无力得动了动:“冷,冷……”
她捂着腹部,江弈拧着眉,双手搭住了她的脉搏,确认她并没有被下毒,更是奇怪:“你怎幺了?”
女孩子的这些事,她要如何说出口?但江弈会用毒,自然也通医理,他略微思索了片刻,便想通了。少年抿着唇,看着在床上发抖的妹妹,最终还是无奈叹气。
他伸出手,催动内力,七七趴在床上,觉得腹部一股暖流,渐渐不那幺痛了,力气也回来了一些,才擡起眼看着江弈,昏暗的烛光下,他的面容有些疲倦。
两人不算很熟悉,但又确实是至亲,七七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哥哥。”
江弈没说话。
七七想了想,道:“哥哥坐到床上来吧。”
她没出过谷,对男女大防并不了解,江弈看了她一眼,今天才注意到妹妹的眼角下面有一颗泪痣。
他白日里出去杀了很多人,确实很累,回来想睡觉,又被七七的低泣扰得心神不宁。
罢了,到底是妹妹,反常一些也是妹妹。
床很大,江弈躺到了床边,七七在另一边,只有江弈温热的手掌还在她的腹部,七七躺在床上有些紧张,江弈倒是很自在,他的声音轻轻传来:“不痛了就别哭,安静些。”
七七自然乖乖听话,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腹部的不适感已经褪去,转过脸正要开口,却发现哥哥面容恬静,双眸紧闭,已经不知道什幺时候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