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瓶空吊瓶被取下,恢复自由的章小狼揉着手腕摩拳擦掌。
听护士嘱咐几句,送人到门口,盛嘉返回时,蓦地落进一道痴迷的眼神里。
那目光太过热切,心好像也跌进去……盛嘉垂眸,留意章予霏手上动作,坐回床边握住她细瘦手腕,轻轻揉按,擡头问她:“疼不疼?”
手腕血管那处淤青点点,看来可怖。
章予霏是易留疤的体质,从小到大的“光辉事迹”都还长久留印在身上,即便只是小的淤青破皮,都不容易好……盛嘉想着这些,怜惜心疼攀附眉眼。
除此之外,还有自责,自责于没照顾好她。
“不疼的,”瞧着盛嘉紧锁眉目的,章予霏反倒心疼,她摇摇头,嬉皮笑脸相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章予霏清清嗓子,闲手拍胸脯,昂首得意样,“我好歹也是钢铁战士,哪有你想的那幺脆弱。”小狼狗耸耸鼻尖,轻嗤,“还温室小花朵似的。”
听她这样说,盛嘉想到前几天哭唧唧的小崽子,连带想着几度荒唐事,脸烧通红。
章予霏不知道眼前人想什幺,她则是就之前话题,想到同样武警出身的、先后故去离开的她的母亲与姐姐。
盛嘉再擡头的时候,章予霏眼眶红了,泪光在其中颤动着,望着她,呼吸之间牵动起心疼,盛嘉靠近些,伸手拥起她,抚她的背轻哄,一时什幺也没说。
“我想妈,想姐姐了。”章予霏吸着鼻子,泪珠子失控往下砸。
砸在肩膀上,砸得盛嘉身心内外钝痛。
“她们想你好好的……”心里揪紧了,盛嘉拥着章予霏,只是哽咽,除此之外,再不知道说什幺好。
“你要陪我,好不好?”章予霏扣住她的腰,紧紧回抱她,带哭腔哀求:“我也陪你,我们好好守着妈妈,守着小家过日子。”
盛嘉咬紧了唇,心生酸涩,“过日子”这个词,于她不陌生,章予霖也对她说过——那是章予霖她们姐妹俩入伍离家前夕,那晚,她缠着章予霖一起睡,想把自己交给她……章予霖只是搂紧了她,在她耳边轻许诺言:“嘉嘉,等我回来,我们好好过日子。”
事实证明,章予霖是骗子,是轻诺轻别离的骗子,由章予霏带回噩耗、惊雷砸下头顶的那天那刻,盛嘉只觉得,她的生命也枯竭了,与章予霖最后诀别的自己,只是会呼吸的痛心生物……
盛嘉不知不觉落了泪,章予霏紧张捧起她的脸,哭腔哄她:“嘉嘉,你别哭,我也会对你好的,我什幺都依着你,我姐姐能做到的我也可以!我也能做成好战士、好女儿、好爱人,”章予霏以拇指指腹拂去盛嘉泪水,摩挲她容颜,“嘉嘉,求你了,给我次机会。”
盛嘉仰头,泪意不绝。她曾经一度笃信,章予霖是点亮她生命的光,阿霖走了,她的生命,死水般沉寂……只是不知不觉,一头小兽跌跌撞撞闯进她心湖,守着这一方死水,就此安歇不愿离去,无论是恶劣的对待或是不得回应的不公,小鹿都承受过,它停留在心湖堤坝,诉说自己的心意,无所保留付诸全心。
它依然得不到回应……
又一次跌撞得满身伤痛,小鹿失落难过,它蜷缩在岸边舔舐伤口。
沉寂久了的湖面,蓦然泛动涟漪……
“那你要好好的,养好身体早点出院。”盛嘉蹭她的掌心,撑起嘴角,“我们早些回去看妈妈。”
章予霏点点头,犹觉不够,抹了脸补充一句:“我听妈和你的话,守着你们,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不教妈和姐姐记挂。”
眼前的小人儿一瞬之间长大了,盛嘉开怀一笑,连连点头。
“那你算是答应我了吗?”章予霏在病号服上蹭掉了满手热泪,急切而小心搭上盛嘉双肩,目光深陷在她眼神中,“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也让我、做你的女朋友?”
“我会好好对你的!”盛嘉张口要说话,章予霏急于挖空心思表白:“我全听你的,以后绝对不强迫你做什幺,你、你想和我说就说,不说也没关系……”
章予霏在这时候又抹了把眼睛,红眼睛的小奶狗看上去楚楚可怜,“我只求你别赶我走。你给我个机会,给我试用期也好,我、我绝对不让你失望,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如果我再惹你生气,你踢开我,我再也不、唔……”
章予霏的自我菲薄被盛嘉缄口,盛嘉叩住她后脑,以吻封缄。
“不许再胡说了!”浅尝辄止,盛嘉放开她些许,揉她脑后,打量着章予霏头缠的纱布,忧心攒眉,“弄疼你了吗?”
章予霏傻傻看她,再没有回应。
“傻了幺你?”盛嘉欣然,以手抚她眼角泪渍。在这之前,盛嘉自身还是迷茫的,她不知道一次次纵容与章予霏出格亲近背后寓意自己怎样的心理,但只是方才有一瞬,章予霏在她面前她,她真得心好疼,好怕她为自己难过,好怕自己伤到她,这种感觉,有过恋爱经历的她肯定,她对章予霏,是喜欢之上的感情。
她期待,与章予霏,以崭新面貌更多接触、更多亲昵……
“你这就算答应我了!”章予霏干涸的眼眶又涌出一波湿热,她偷偷咬了口舌尖,含着大多的欢喜与些微的疼,定睛瞧着盛嘉,笑容一点点绽开,“嘉嘉,你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