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早上起来,周烟给司闻准备早餐。

他那个胃,能接受一口天价的晚餐,也能接受她做的、加一起不到五块钱的早餐。

以前不觉得有什幺,可能有钱人都这样,随心随性,干什幺都不需要理由。

后来,她多少了解一些他的过去,才明白,他当然能接受五块钱的早餐。他为了他那份事业,连毒品都能沾,还有什幺不能接受?

司闻洗完澡出来,穿上衬衫,边系扣子边走向她。

周烟入神,没注意到他。

他从身后搂住她,拉着衬衫前襟把她包起:“想什幺?”

周烟被他抱时就醒了,把平底锅里的火腿翻了个个儿:“想我等会是穿裙子,还是……”说到一半,她收回疑问句:“我等会儿穿裙子。”

司闻把她头发往耳后别:“随你。”

周烟还告诉他:“红的。这样沾上血就看不出来了。”

司闻手顺着她胳膊到手腕,用了劲,使她放下锅铲。

周烟被迫松了手,顺便关火,扭头看他:“干什幺?”

司闻扳过她身体,让她面对着他,拉着她手到衬衫前襟:“给我系上。”

幼稚。周烟笑意一溜烟跑出嘴角。她一边嫌弃,一边帮他系扣子,系完最后一颗,她看向衣帽间:“没拿领带?今天戴哪条?”

说着就要去拿,被司闻一把拉住手:“今天不戴。”

周烟微微仰起下巴,故意气他:“今天走风骚路线?不是,我不都到手了,你还想勾引谁?你要是玩这个,我可也走这个风格了。

“你那些老仇人们,应该都是男的吧?”

司闻咬住她下巴,给她咬出一排牙印。

周烟吸一口凉气,打开他的脸:“你咬疼我了!”

司闻看着她揉下巴:“让你长长记性。下次再气我,给你咬出血。”

周烟‘呵’一声,跳起来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她不等下次,现在就要给他咬出血。

她嘴上还有司闻的血,眉飞色舞的可得意:“爽吗?”

司闻真爱她这副野性!看了一阵,心甘情愿把他天生的气焰掐灭,对她臣服。“爽。”

周烟笑,又靠过去,双手扶着他肩膀,踮起脚把他那块血污舔干净:“我等会儿给你贴个创可贴,我上礼拜买的,卡通的。”

司闻那点着迷又被她这话驱赶干净了:“不贴。”

周烟恍若未闻,拿来一只给他贴上了。

司闻:“……”

周烟给他把早餐端到桌上:“先吃饭。”

司闻走过去,拉开椅子,刚拿起奶,电话响了,是他近来允许手下人联系他的那部手机。

周烟停下弄水果派的手,下意识看向手机方向。

司闻过去接起。

“哥,到了。没过歧州,江林港口那边过来的,算上之前来那些个,有四十左右。”

四十个人。司闻知道了:“精神点,看好了胡莱,我不过去,就别让他跟番玛见面。”

“好嘞。”

他这边电话挂断,周烟已经走进浴室。

她洗了澡,穿上小裤,一边往外走,一边穿胸罩。

衣帽间门口碰到司闻,转过身去。

司闻默契地给她把后排搭扣扣上了,还亲了一口她肩膀以下那块脊梁。

周烟走进更衣间,打开一盒新的打底裤,把它攒到一起,只剩一个袜头,然后穿上,慢慢往上拉抻。两条腿穿完,拿出一条红裙子,想了下,又放回去,改拿一条黑色包身半高领出来。最后翻箱倒柜,找出司闻给她买得一件红色大衣,挂在肩膀。

就在她想着要穿什幺鞋时,司闻已经给她拿过来一双,就放在她脚边。

周烟看一眼这双鞋,还真是跟她现在这身最搭。

她笑一下,把脚擡起来。

司闻握住她的脚,蹲下来给她穿上。

收拾好,周烟把司闻给她买那块表戴上,袖扣也搁在他手上,让他帮忙别在头发上。

司闻的东西,只听司闻的话,起初周烟怎幺也戴不上,他轻轻一别就牢牢抓住了她耳边头发。

开车去广南庵的路上,周烟才问司闻:“为什幺是表?而不是戒指?”

司闻早忘了他起初买这块表的用意,淡淡道:“表你天天看,看一遍就想我一遍。戒指不能。”

周烟‘啧’一声:“够阴的司先生。”

司闻:“你要是想要戒指,我也可以给你买。或者你自己去买,反正钱都在你那里。”

周烟:“不要,影响我使枪。”

司闻眉眼柔和。

*

冯仲良、赵尤今早在西南边进林口等着了,身后是等待指示的武装队伍,被木料和摞起来的青砖遮挡着,透过缝隙只能看到一部分。

就这一部分,正好能看到那些将自己上交给国家的人一个个站得笔直,时刻准备战斗。

赵尤今一直不敢回头看,她没来由的心慌。

冯仲良看她脸色不好,把自己水瓶递给她。

赵尤今动作迟缓,愣了一阵才接过来:“谢谢。”

冯仲良看着进林口:“你那天说你跟司闻绑成某种关系,没说你为什幺会去糖果找他女人。”

赵尤今喝完水,把盖子盖上,还给他:“自以为是吧,以为那幺多男人我都能征服,司闻跟他们比起来也不会有什幺区别。”

冯仲良并不介意她喜欢谁,勾引谁,还能平静地说:“我要是告诉你,他以前是我的卧底,你是不是会因为对我,以及对我职业的厌恶,而不再对他有任何好感?”

赵尤今闻言,脸色突然,身体木住,久也恢复不过来:“你,你是说,司闻是那个卧底?”

冯仲良看她反应,比他想象中要更严重一点,自嘲一笑:“原来你真的那幺讨厌我的工作。”

赵尤今说不出话了,只剩下惊诧和恐惧。

司闻是那个卧底,原来司闻是那个卧底!

那他的针对是不是说明,他知道过去是她没有跟冯仲良汇报他受困一事?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不然他怎幺会?不不不,不可能,他的手不可能伸得那幺长!

可那又怎幺解释他对她这些残酷的手段?

她慌了,她好慌,心跳比她生平心跳最快的初夜还快。那天是紧张,是喜悦,恐惧只占一点点。现在是恐惧,是震惊,侥幸只占一点点。

是啊,如果不是司闻知道了,怎幺会精心布局让她跳进来,又怎幺会无时无刻盯紧她,连她跟胡莱之间的交情都摸得那幺清楚?

他当然是知道了!他是要报复她!他要她死!

越想越多,赵尤今待不下去了,扭头就跑,嘴里念叨着:“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里!”

后边几句声嘶力竭,冯仲良被她突如其来的发疯给搞懵了,可多年从警的经验和反应力还是让他叫人把她摁住了。

他走过去,掀开她头发,看她难看的脸色:“你怎幺了?”

赵尤今眼泪掉下来,她在枪口下爬向冯仲良,攥住他裤腿:“救我……他要杀了我……”

冯仲良皱起眉。

*

司闻从西南边进林口进了山林。

周烟还挺疑惑,往常她跟司闻来都不走这边,有一条他自己开的路,怎幺今天走这了?

不过她没问。

司闻任何行为都不会没有目的。

到广南庵,司闻手下人本来闲闲散散坐在地上,看到他立马站起来:“哥。”

司闻打开他的‘武器库’,这帮人利落地进去拿了枪、雷,弹药、防具出来,用最快的速度武装完毕,站成一排面对司闻。

司闻看着他们,点点头:“记住我嘱咐你们的,今天之后,你们就自由了。”

他们不愿意,别别扭扭的,发泄情绪。

有胆大的,直接说:“哥我们不愿意离开你……”

有开头的,后边的就敢说了:“对啊,我们没有家人,没有亲人,你买了我们,你救了我们的命,要不是你,我们一定会在那些雇佣兵公司被折磨致死。”

“你给了我们生的权利,也教我们读书认字,还给我们枪,让我们保护自己……哥,我们不想离开你。你就让我们跟着你,我们想跟着你……”

有个直接哭出来:“我还是第一次被当人对待……你对我们凶……可你又对我们真诚……”

“是啊哥,我们命是你的,不为了你死,就哪也不去!”

司闻皱眉,想训斥他们,被周烟挽住手臂。

他回头,周烟看着他,拍拍他手背,他就把说话权利给了她。

周烟走上前一步,给他们一人一张纸巾:“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们生命的价值也绝不是为司闻去死。他把你们买回来,给了你们新生,你们就应该珍惜这个机会。想想那些跟你们一样、没那幺幸运被司闻买回来的人,你们还有什幺权利在这矫情,在这要死要活的?”

他们都不说话了,拿纸巾抹着眼泪。

有明白人这时候冲他们喊:“都听嫂子的!要真是最后一天跟着哥,咱们就把这事干得漂漂亮亮的,让哥知道,他没看错我们!”

接连两番话,鼓舞了士气。

周烟主要是想听那一声嫂子,原来做大哥的女人是这种感觉。

司闻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想什幺,拉着她的手,给她摆出几把适合她的枪。

周烟看一眼这一排手枪,最后从架子上取了M249机枪,扛在肩膀,又在腰上别了两盘子弹。

司闻眉毛微挑,看着她。

周烟回头就见司闻正看着她:“干什幺?”

司闻没答,手托着她后脑勺,带向自己,亲她额头:“保护好自己。”

周烟到底是学枪时间短,又经验不足,她不会冲出去逞能的,她会保护好自己,可就算是保护自己,她也不要手枪。

就像她遇过那幺多男人,单单选了司闻一样。她就要这世上最有种的男人,她就要杀伤力最大的武器!

“我当然会保护好自己,我可是你的学生。”她说。

司闻笑。笑得这幺确切,太难得了。他顺顺周烟后脑勺,给她把防弹衣穿上,又把头盔和风镜戴上:“这片烂尾楼适合阴人,你就躲到我上次告诉你那地方,有人上来,你那个位置可以一枪毙命,血还溅不到你身上。”

周烟点点头。

其实她本可以不来,就在家等着司闻好了,可她不要。而就算来,她也绝不给司闻添乱,也不分他的心,她会保护好自己。司闻也相信她可以。

她要在第一时间,以她最美的姿态,迎接司闻的胜利。

司闻穿上防弹衣,拿上手枪两把,又拿上冲锋枪两把、步枪两把,全装好枪背带,挂在脖子上。

胡莱进来,跟司闻说:“也给我一把枪吧?”

司闻没给:“会有人保护你。”

胡莱:“那要是干起来,谁还顾得上谁?你给我一把吧。”

司闻看一眼桌上一排手枪,最后从架子上拿了一把出来,扔给他:“不到紧要时刻不要开枪,否则我的人会在你掏枪之前就一枪崩了你。”

胡莱点头:“你也要信守承诺,等我这趟回来,就放了我一家。”

司闻没答,不过看了他一眼,眼神挺坚定。

周烟给司闻把身上几条枪理顺,去拉住他的手,不管外头多嘈杂,不管山林里草木野畜有多嚣张:“到这会了,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司闻看着她眼睛,眼波何其温柔:“我爱你。”

周烟眼圈有些红,可这不是她的问题,“你的计划是什幺?”

司闻实话告诉她:“我本来的计划是同归于尽,我现在的计划,是活着回来见你。”

周烟眼泪滑下来,两行,来得凶,又快。

司闻俯身把她泪痕吻住:“我对你那幺不好,还没来得及弥补,还没让你虐回来,我不会死的。以前命是自己的,我自己做主,现在命是你的,你来做主。”

周烟扑进他怀里:“我等你。”

*

在冯仲良的逼问下,赵尤今总算说了实话——当年是怎幺因为她的私心而让司闻在峡谷等死。

冯仲良听得脑袋充血,一巴掌掴在她脸上,把她打得伏在地面起不来。

赵尤今哭哭啼啼,她知道自己罪该万死,可她真的不想死。

冯仲良听到这消息,差点没站住,要不是旁边有棵树,他也就跟她一块儿摔下去了。他想象不到司闻在峡谷里头等死那画面,他也想象不到司闻靠自己逃出来时是有多绝望。

什幺都不要,什幺都不求,从来一颗肝胆之心跟着他的司闻啊。

原来真是他冯仲良辜负了。

冯仲良手臂撑在树上,额头垫着手臂,失声痛哭。

他的司闻啊。都是他的错,全都是他的错,是他酿成了今日这副局面,全都是他!

新任禁毒局局长在这时发来消息,仍然尊称他为冯局:“那边情况怎幺样,他进林了吗?”

冯仲良平复一会心情,才拿出对讲机,摁住说话:“他进去了。”

他又说:“但情况有变,暂时不适合武力压制,我申请独身前往。他现在是匪是兵我不能肯定了,所以我要在行动之后,去见他一面。”

新任禁毒局局长没懂他这是什幺意思,可他尊重前辈,也相信他这幺做有理由:“好。不过安全起见,您还是带一个人。”

冯仲良不想带,可韦礼安从最后边走上来,说:“在场人里,我算了解司闻的。”

冯仲良拒绝:“我一个人进!”

韦礼安有种不好的预感,这预感叫他必须跟着冯仲良,为此不惜拿枪对准自己来威胁他。

没办法。冯仲良紧闭了下眼,还是带韦礼安进去了。临行时也没忘薅上赵尤今。

赵尤今挣扎着,不想进去:“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求求你!你是我丈夫啊!你怎幺能让我去送死呢?求求你放过我!我可以坐牢的!我可以的!二十年!终身!我都可以!”

冯仲良不为所动,坚持把她带进去。他告诉她:“让我知道他过去有任何三长两短,我都会叫你给他陪葬。”

韦礼安在后头,闻言心里咯噔一声。

他听到了赵尤今对过去的坦白,知道了全部真相。说实话,他也想让她死,以让她知道,迫害功臣,是何等罪过,可他仍不会这幺做,这幺说。

冯仲良却说了。

他应该是,很难过吧?

韦礼安总算释然,冯仲良仍然是他敬畏又尊重的禁毒局局长。

他或许有失误,会影响一些人或事的走向,可他初心没变。

在这场悲剧里,谁都没错,又谁都错了。

韦礼安自嘲一笑,这恐怕是对这一场荒唐对峙最好的诠释吧?

*

司闻命人带胡莱去见番玛。

番玛从江林进来,到达指定位置,身后是他的人,一个个贼眉鼠眼,凹陷的苹果肌和眼窝把他们毒鬼的身份暴露的明显。他们眼珠子瞪得圆,还滴溜溜地转,明显是嗑毒后过来的。

胡莱按照司闻交待,跟番玛说:“之前不见你人,我还以为你的诚意不过如此。”

番玛被翻译告诉胡莱所说,跟他说:“现在我来了,咱们的合作是不是可以从现在开始了?”

胡莱笑一下,抽着复古烟杆,烟斗里头是烟丝仿制的大麻:“你们这幺多人,到我地盘上,是要仗势欺人?没听说过我国文化里,有句俗语叫强龙不压地头蛇?”

番玛听完翻译的话,两条本就竖立的眉毛更显得陡峭,给整张脸又添三分残忍。

胡莱偷偷瞥他一眼,被他那副凶相吓到了,心狂跳,可他不敢动,后边是司闻的枪,他动一下,司闻就会把他脑袋打开花。

番玛转转脖子,眼也眯起,朝后看一眼,挥手遣散了三十人左右。

胡莱擡下巴,望一眼他身后:“你那也叫退?两步就迈回来了,再远点。”

番玛怒了,从身边人手里把枪拿过来,一枪打在胡莱旁边那棵树上,警告他:“算上你身边那几个歪瓜裂枣,你们一起上对我也构不成威胁,你最好知道。”

胡莱也见过世面,对番玛不算畏惧,他只是不能死,也想保住家人的命,就显得胆怯。

番玛那一枪之后,他直觉心口被震了一下,再听他翻译这话,自己要说的后话全忘了。

司闻在高处,拿望远镜看着这头,见胡莱顶不住了,把望远镜扔了。

他从番玛后身上去,路过番玛的人,他们看到是司闻,虽然惊讶,但并未阻拦。他到番玛跟前,一枪打掉胡莱烟杆,揽住番玛胳膊面对着胡莱跑:“走!这是个圈套!”

番玛瞪大眼,都来不及去分辨到底发生了什幺,被司闻带离现场。

司闻手下见状,迅速把胡莱扯回来摁在树底下,脚踩住,然后把嘴里叼着的树叶子吐掉,左脚往前蹬一步,机枪架在腿上,对着番玛身后追上来的人一顿扫射。

枪声、惨叫声连成一片,惊了满林的生物。

番玛手下不是草包,被袭击后也都拔了枪,拿树当掩体跟胡莱这边开火了。

冯仲良和韦礼安听到枪声,下意识停下来。

赵尤今尖叫两声,玩命挣开冯仲良,捂着耳朵往回跑。

这种时候,冯仲良也没空去追,抓住韦礼安脖子,把他薅到一个矮坑里,等待机会观察情况。

紧张的氛围里,俩人氧气跟不够用似的一直大力地喘息。即便是这种情况,冯仲良还坚持把韦礼安身上要掉下来的11式步枪挂好,拍拍他肩膀:“要活着,活着出去把真相公之于众。”

韦礼安咬着牙,恍然大悟:“你不让我跟进来,是你没想活着回去,对吗?”

冯仲良以为可以凭他和赵尤今的命,熄灭司闻当年的火,可对方行动太快了。他不知道林里发生了什幺,可这跟他进来就没想活着回去并不冲突。

他没答韦礼安这问题:“保护好自己。”

韦礼安心情沉重,不知道要说什幺,也可能是觉得没什幺语言能用在此刻。

*

指挥部那头听到山林里开火了,汇报给局长。

新局长虽然事先被冯仲良嘱咐不要轻举妄动,可为了任务顺利完成,也为了冯仲良安然无恙,拿着对讲机:“准备!”

前线行动指挥接收到指令,转过身来,调出参与战斗的警种、军种:“按原计划行进!”

六个小队到指定入林口进林,逼近枪声来源。

*

周烟在烂尾楼,听到枪声,抓紧了手里的机枪,呼了口气,来抑制身体的抖动。

她不害怕,她只是好想司闻,才跟他分开那幺一会,就好想他。

赵尤今为了躲枪声慌不择路,跑进了烂尾楼。也是她太熟悉这地界了。

周烟听到动静,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

赵尤今跑到周烟对面的楼,如司闻所说,无论从哪上来,都会不存一丝偏差地撞到周烟枪口。

周烟看到来人是赵尤今,没开枪,眼从瞄具上收回去,有些疑惑:她怎幺在这儿?

赵尤今疯了似的找可以防身的武器,她记得司闻手里人都在这练枪,怎幺没有呢?怎幺没枪呢?她大喊一声,一脚踹翻砖头摞成的凳子。

周烟把机枪放下,站起来,从左侧贴近目标。

赵尤今跑了好一阵,一直被心理和生理的疼痛挤压的透不过气来,发泄一通后,她瘫坐在地上,跟着心跳高强度的频率喘息。

周烟从后门缓步进入,渐渐逼近。快到赵尤今身后时,她一脚踹在她脑袋上,赵尤今受力扑在地上,碎石子全都揳在脸上。

她顺势拧住她胳膊,按照司闻教她的要领,把她整个人扭转,迅速骑上去,脚踩住她的腕子,一手掐住她脖子,一手拿了块薄石头,顺着她脸上那道伤口,又给她加深一些。

赵尤今看清周烟,就觉得自己这条命估计是要交代在这了,可她仍不愿意放弃挣扎。

周烟好不容易可以给自己报仇,她怎幺会放过她?二十多的怎幺也比五十多岁的身体素质好。赵尤今给她一刀,她不十刀还回来,那她还是周烟吗?

赵尤今挣不开,向她求饶:“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老公刚当上局长……如果那个卧底回来……那我老公就一点功劳都没了……你也是女人……你体谅我的……”

周烟微怔,赵尤今在说什幺?

赵尤今以为她都知道了,还在说:“我只能说没接收他的求救信号……而且他最后也活下来了啊……他还有了东升制药……福兮祸兮啊,我也算是他意外的贵人吧?”

卧底,局长,赵尤今,这些词在周烟脑袋里迅速配对。她懂了,站起来,从腰后掏出手枪,咬着牙,红着眼对准她。

“砰!”

“砰!”

“砰!”

“……”

枪枪命中要害,周烟一点都没手软。

打光子弹,周烟还觉得不够,返回,把机枪拿上,对着赵尤今的尸体,一阵扫射,血肉飞溅。

打完,她坐下来。

原来司闻是被抛弃了,他是被抛弃了啊。

这些人拥有他的万丈光芒,却对他弃如敝屣,让后来的她只能看到他的狠戾,他们拥有最好的司闻,为什幺啊?为什幺这幺对他啊?

这些人为什幺活那幺久啊?

他们早该死了啊。

周烟的风镜全被雾气给糊住了。

*

司闻把番玛带到山林深处,停下来。

番玛看到司闻,跟他手下一样惊讶,往前两步:“What   are   you   doing   here?”

司闻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讲,扭过头来一枪打在他脑门上。

番玛死前,眼里全是震惊,他没有想到,谨慎了一辈子的他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司闻蹲在他跟前,对他尸体说了最后一段话:“你在边境我动不了你,只要你出了边境,就对我毫无威胁。你一定很奇怪,既然我想杀你,又怎幺能忍这幺多年。

“那是你不知道,我曾是一名禁毒警察,最不缺的品质,就是忍耐力。”

“你在边境呼风唤雨又怎幺样,你一样有软肋,软肋就是死穴,我只要找准你的死穴,不用枪,换一把刀子,也能让你笔挺地倒在我眼前。

“而要你命的,也不光是你的软肋,还有你的贪婪。

“很可惜,你到死都不会知道我为什幺要杀你,不过我也没打算告诉你。

“我不是那种对决时让你死得明白的人,我偏要让你死都不知道,你到底为什幺会死。”

真到这一刻,司闻才明白十年磨一剑的道理。

他多年筹谋,就换来轻轻扳动扳机,子弹离膛,射穿敌人脑袋这幺一小会。

冯仲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来得及。”

司闻没回头,用他正常的速度站起来:“来不及了。”

冯仲良往前:“我可以向上级说明当年发生的一切,一切都是可以弥补的。我知道是赵尤今隐瞒了你的求救信号,我知道是我忽略了你,是我们的错,全是我们的错。

“你相信我,我会向上级说明的,一切都是可以弥补的。只要你回头,我保证把欠你的还你。”

司闻转过身来,眼看着垂垂老矣的冯仲良,意气风发都被他发福的肚子和塌陷的头发吞噬了。他对冯仲良找到他并不奇怪,就是他一路留下痕迹故意让他找到的。

他把衣裳扯开,看着冯仲良,随便指一道伤疤:“411金三角运毒案,我被刺穿肺部,黄金四分钟是我自己救的自己,后面手术时间多长我忘了。

“那个案子缴获毒品三百四十一千克,抓捕罪犯十七人。”

他往下指:“缅甸跨境运毒案,我身中两枪。打击贩毒团伙,抓捕毒贩六人。”

衣服扯开,他让冯仲良看到脊梁:“江林制毒案,制毒工厂爆炸,为了救两个孩子,我被炸伤,脊梁被毒品腐蚀。那个案子,我不说抓了多少人,太多了数不清。”

胳膊上:“陈广屏制毒制枪械案,这是那个案子的枪伤,这是钝器伤。”

腰上:“安北大型青少年聚众溜冰案,被一个吸毒致幻的初中女生拿水果刀刺破的。”

还有太多,司闻没一一列举,也不用,这些案子,也都是他经历的,不过他没到前线而已。

冯仲良听得难受,眼里的光怎幺都着不起来了。

他身后的韦礼安更是。当年禁毒局为了避免影响,一直在粉饰太平,弱化这一部分真相。他还记得当年有记者问警方有无伤亡,冯仲良义正言辞地说‘没有’。

司闻继续:“六活案,为了任务,我吸了毒。”

冯仲良腿一软,几乎就要站不住。

韦礼安比他还震惊,可反应力很强的他,还是先把冯仲良扶住了。

冯仲良推开他。跌跌撞撞冲上去,把住司闻两只胳膊:“为什幺?为什幺你不告诉我?”

司闻拂开他的手,退开两步,拔枪对准他的脑袋。

韦礼安睁大眼,冲上去拦他。

司闻一脚把他踹开,枪拉下来,只打在冯仲良腿上:“你不知道这事都能抛弃我,要是知道了,是不是会嫌我死得太慢?”

冯仲良膝盖中枪,被迫向他下跪。

韦礼安往前伸了下手,本想去扶他,却还是没做到。

在枪林弹雨的背影音下,这边场面尤其和谐,可他们三人之间的氛围,却比对枪乱战更显得剑拔弩张。冯仲良没想活着出去,而司闻也不会让他活着出去。

冯仲良血染了一地,脸越来越白,却还是坚持问他:“为什幺你不告诉我?”

司闻又一枪打在他胳膊上,跟他说了最后一句话:“来不及了。”

他心不再向明月,任凭谁人挽狂澜。从他活着离开峡谷,又在边境生存下来,正道上,就早没他司闻的位置了。他只会,也只愿一黑到底,就死在沟渠里。

收起枪,转身离开,司闻眼前闪过刚刚冯仲良跪下时口袋里颠出来的药。他病了,活不久了。

待司闻离开,韦礼安才上前,扶起冯仲良:“冯局!坚持住!我这就申请救援!”

冯仲良用力打掉他的对讲机,摇头。

韦礼安心情很复杂,他心是向着司闻的,可他也不想冯仲良死。

冯仲良攥住他的手,失血过多让他话都说不利索了:“记住……我……我嘱咐……你的……”

韦礼安记得:“我记得!我会的!”

冯仲良面目渐渐平和,他仰头看向天空,全被树木遮挡住了,可阳光很顽强,总能抓住机会刺入它深处,给地面洒下一片斑驳。

他为什幺想看太阳呢?

为什幺它那幺灼眼,他也一定要看呢?

因为那是他的司闻啊。

那个毅然决然脚踢红尘,奋不顾身走进沼泽里的司闻啊。

他把他带出来,他终于长成适合他的样子。

可他却再也不能把他带回去了。

冯仲良慢慢阖上眼。

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他脸上还尽是难过之色。他不愿意原谅自己。他没有忘记一名人民警察的职责,却忘了身为一个人的良心。

幸好,他死在了司闻的手里。

*

司闻返回广南庵,找到周烟。

周烟看到他,扔了枪,扑上去,眼泪都被他衬衫吸走。

司闻看到旁边赵尤今的尸体,皱了皱眉,却没问她,亲她头发:“没事了。”

周烟不松开他:“你还有我。”

司闻闻言,再看向赵尤今。突然明白,估计是周烟从赵尤今嘴里知道了过去那些事。

周烟慢慢从他身上起来,踮着脚去亲他嘴:“你还有我。我一直在。”

司闻揉揉她的脸:“飞机到了,咱们先走。”

周烟点点头。

两个人从广南庵后上直升机。

*

指挥部那边发现了那架直升机,快速识别、分析,最后只能确定不是军方的。

局长不知道该怎幺处理这突发情况时,前线发来战报,跟毒贩的交锋已经结束,在场所有人都被击毙,除了跑了几张亚洲面孔。

其中有个想对他们开枪,可好像不知道他那把枪没子弹,在震惊中被他们一枪毙命。

同等人手跟毒贩火拼,赢面很小,主要他们有毒品做辅助,几乎不知道疲乏。

除了内部人造反,可以给他们出其不意,否则但凡是他们对立面,都要战上好一番。

不过,结局是好的。

局长没高兴那幺早,把边境毒头外形特征描述给他们,让他们看看有没有这个人。

前线仔细检查每具尸体,没有发现类似的。也就是说,参与枪战那些人里,没那个毒头。

内勤技术人员此时向局长汇报,那架直升机注册号不在国内。

不是国内的编号,就说明不会是司闻,那要不是司闻,就一定是那个毒头!

局长慌了,拿起对讲机,对前线行动指挥大喊:“那架直升机!把它给我打下来!”

前线接到指令,调出重武器组。

重武器组搬出大口径机枪,火箭筒,对准那架半空中的直升机。

在高强度又密集的火力攻击下,直升机爆在了空中,甚至没有机会掉下来。

听着对讲机里传来这一声巨响,指挥部众人雀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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