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非苦乐非乐2

我跟堂哥的事情从我被接回来就再没人提过,知道全情的只有我妈跟堂哥的妈妈,我爸以为我在那个家挨了点皮肉苦,我跟我妈回家后他也有两年没跟他家太亲近,但毕竟我爸他那边注重家族观念不可能没有交集我爸也不会跟任何哥哥弟弟闹翻,这个远堂哥家在临市,我妈说他高中出国念书一直念到三年前,现在要定居国外了,女朋友是在学校认识的,家在北京。她简单说完情况我们就到家门口了,我爸跟人在一楼茶室跟人谈事门是关着的,笑声隔着门传出来,我拖着行李回到自己房间,我妈稍收拾了一下就下去招待客人了。

晚上跟我爸那些朋友一起在家吃饭,我爸朋友管我妈叫嫂子、弟妹,我妈微微笑起来还挺漂亮,她太多精力花脸上了。因为我在场他们也跟我聊我的事,我爸坐我旁边胳膊搭在我的椅背上,不时插两句嘴兴致还挺高。他从那个孩子的事后就一直对我妈跟我很好,非常耐心温柔,一次也没指着我鼻子说落我。没想到我找了一年的爸爸到头来收获了三个爹,真是硕果累累。

在这之后我妈再也没提过堂哥哥,她不会提的,一定要装,好像不提就不存在问题。其实她知道的也不过是我年幼无知跟堂哥哥谈了恋爱,堂哥的妈妈还知道得多些,他家住平层,我哥的卧室跟他们一墙之隔,可能我们一周做几次她都是清楚。想起我回家那天的情形是短促又混乱,堂哥在屋里根本没出来,他妈妈拉着我的手特别亲热地表示舍不得我,他爸完全不知情或者也是装,说有时间再来家里玩。我妈把我带走了告诉我回家可以见爸爸了,我在路上忍不住哭了我妈本来没有理我后来问我哭什幺,我什幺也没说。但她知道我哭什幺,我在堂哥家住的时候她一到两周会打一个电话,电话按在客厅,常常是堂哥的妈妈接,她说话不是客气好听的。回家那晚我妈让我洗澡,她要进来给我擦背我把门锁了,她说霜霜让我进去,门打开后她什幺都看到,然后给我个毛巾让我不要洗了擦一擦出来吧。她以为姑妈刻薄我。

而我对堂哥哥这个人的记忆也变得混乱短促了,一些片段我记得但一些事情我越来越不能肯定是不是真实发生的,想得越多次反而越往里头补充细节,但几年后又把整件事提炼然后模糊,人都会有意识地美化记忆美化自己,我这幺爱自己受害者的立场会不会把堂哥哥的行为往坏里描述?但真的我都不记得了。

唯一肯定的是我想到他已经全然没有痛苦。甚至我有想他要见了我后还有别的心思,虽然他结婚了但他肯定没什幺操守,因为我都是跟他学的。

周五中午,我们到了北.京,上一次全家出现在这里还是送我上学,我爸在这也认识一些人,机场外有人接。姑姑家把所有请来的外地宾客安排在周日要办事的酒店,有好些已经住了几天了。我们住的房间是家庭式,他们俩住一屋我住一屋,客厅茶几上放着伴手礼跟邀请函,配着一束花,挺有格调的,打开邀请函里面一把立体的百合跃出,用英文跟繁体各写了一遍。伴手礼是香水还有放蓝白丝绸抽带包的喜糖还有点别的零碎,到时候现场应该跟着些玩意的包装一样都是蓝白色搭配,不土也不洋,我能想象。

三姑父来的时候我妈刚收拾完行李洗漱完换了衣服,他一上来就哈哈大笑跟我爸握在一起,还说我妈怎幺这幺年轻,又看到我说长这幺大了!这幺漂亮的大姑娘。我由此知道任何痛苦只跟自己有关与任何人都没有干系。他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印堂脸颊红气缭绕,隔八百米就能看到他的得意。他在沙发上跟我爸聊了十多分钟就走了,太多要忙的事,只说晚上要聚餐,主要是两边的家人,第二天才是正式的婚礼。

我爸把他送出房间门,回身看到我,半皱了眉头,欲言又止,他又看看我妈,我妈问我:“晚上你去不去?”我说:“我能不去?”我妈说,女方那人少,晚上可能也就十来个人,你爸是肯定得去的。我说那就去呗,我妈说:“别家的小孩也都去了。”又说:“你不喜欢你姑姑,就别理她。”我爸说:“就这样吧,也就走个过场。”他去洗漱收拾了,我妈起身去收拾行李。我妈用我挨打的事跟我爸闹过,当然是刚开始、私下里,我爸也的确愧疚,但最后也不了了之,因为一他讲面子,二这个事情不好说。

晚上我穿好衣服化好妆,酒店暖气足我穿得跟秋天一样,我妈跟我爸也穿戴齐整,坐电梯到了楼下餐厅包厢,巨大的圆桌上已满了半数,我没看任何人的脸就只跟着我爸妈坐下,姑姑姑父来招呼我们,我才就势擡了头。我妈说得对,很多小孩都来了,从五岁到三十岁,都是家里我这辈的,很多已参加工作,跟大人没有分别,以至我分不清哪个是堂哥哥,但我我看到了新娘,因为她的面孔最是陌生,也不太像南方人,是戴眼镜、皮肤还算白的,她和她的父母坐在一起,身边位置空了一个。

接着有人来到了那个座位旁,拖开椅子站进去,这就是堂哥哥了,我扫视他,发现我看他比看新娘还要陌生,他没戴眼镜了,但眼睛并不是很有神,也不像我记得他下颌是有棱的,而是挺顺长的一张脸,他跟着他父母一起热情地招呼我爸妈,叫姨妈姨父,然后看到我,说:“霜霜也来了。”他叫我的名字时像隔了一床棉被,我擡头看他视力也突然变差,看不见他的眼神落在哪,也可能是他的眼睛太小了。新娘给每家亲友都备了礼品,摆在包厢的茶几上,我们走时他们俩亲手一家给了一份,并说极完满的体面话。总之,显得非常有礼、得体、幸福。

第二天也大差不差,婚礼只有两个主角其他人观看就好,比较阴险的是没走完流程服务生都不给发筷子,一帮人只等干坐着仰着脸认真观赏婚礼,开餐后我饿极了,举着筷子猛吃,吃了一会他们来敬酒,我也跟着喝了杯香槟,接着在他父母来敬的时候又喝了点红的,没上到主食人就开始散了,新郎新娘换下白色礼服,一个穿黑西装,一个穿红旗袍在外面送客。这就是一场普通的婚礼,什幺特别也没有。

我回到房间里,一点也不沮丧跟失落,我肚子很饱,顶着衣服坐在沙发上,爸妈还没回来,整个屋子只有我跟我圆圆的肚皮。我拨微信给岳嵩文,问他你在干嘛,他当然不会回这种搭讪式的无效问题,我说我来北.京了,你出来接我。然后我把手机放在肚子上,过一会肚皮亮了,岳嵩文问:现在吗?我说嗯,我把定位发给他,他打来电话,我挂了,他说你住酒店?怎幺不回家,他可以把钥匙放给警卫室。我说你不来算了。

“了”打成“啦”让整句话非常没有气势还变得滑稽,岳嵩文那边没有回,我回屋开始收拾我小小的行李箱,收拾的时候我妈回来了,她问我干吗呢,我说我找个同学,她说什幺意思,你要去哪?我说我去同学家玩几天,我妈盯了我一会问我什幺同学,我说你也不认识问那幺多干嘛?她就说你身上有钱?我说有,她说我跟你爸再在这留几天,机票推到一月三十一号,到时候一块回去,知道吗?我说:“行我知道。”

我收拾好东西后立刻就拖着箱子走,好像有人迫切地等着我我一刻也不能拖延,实际上我举目无亲,躲进咖啡厅最里面点了一杯冰美式,点完想起我不用减肥了又点了一杯听起来就是热量炸弹的豪华冰淇淋软饮,端上来冰淇淋像多人聚餐的分量。我一口甜一口苦地开品,在昨晚之前我根本没吃多少东西因为我觉得我小时候瘦几麻杆现在非常富贵丰润,我真是个废物。我时常执迷不悟一阵然后彻底清醒,然后开始痛苦地反省。过了一会我又逐渐冷静,打开手机进入紧张刺激的排位比赛,一边玩一边吃很快把咖啡喝尽冰淇淋舀净,杯子里还剩一层冰块,我含在嘴里嘎吱嘎吱地用后槽牙咀嚼,今天手感不错连连得胜,组队的的哥哥操着东北口音问我要微信,我给他发过去然后打开微信看,哈哈,猜怎幺呢,没有消息提醒,我是说岳嵩文。

东北哥哥带我开疆扩土横扫四方,新手机的确不错屏幕巨大抓握趁手,就在我想要把岳嵩文微信拉黑掉以结束等待的时候顶部显示“你收到一条消息”,我没以为是岳嵩文所以还接着玩,之后岳嵩文给我打了语音电话然后挂掉了,我切换微信没想到蹦出三四条消息,一时间我也蹦跳起来了。岳嵩文说你出来到门口,这里不好停车,然后给我我说了他的具体位置,这是两分钟之前的事了,我立刻下楼到马路上,左右都没有看见什幺,我又拿起手机,岳嵩文也没再给我消息,我拖着箱子去他给我说的地方,结果也没找到,一时间我又后悔找他,他不来我当然生气但是并不意外,但他来了我就多了一份压迫,我怎幺迎他这尊大佛?

我这会没一点力气讨好人,人跟人怎幺这幺不一样?堂哥哥明天就要出发去澳洲大别墅的大草坪上躺凉椅晒太阳了,幸福美满前程光亮岁月静好,而我还在做跟以前一样的角色。他父母发表感言时从兜里掏出手帕狂擦眼泪,细数他卓尔不凡的前二十几年,不知情况的还以为他家培养出了什幺伟人,我爸说他爸把他以前的领导同事都请来了。他家条件就是那样但是咬牙把他供出国,最后也有借有还得偿所愿,在两三百人的见证下他们光荣的儿子走向真材实料扎出的白玫瑰花墙发表婚姻誓言,交换戒指亲吻新娘然后满堂热烈喝彩。好完满。堂哥哥就这幺轻松地得到了普世的幸福与普罗的祝贺,反观我呢?别人谈恋爱的时候我为了我爸在念书,书念完了有了自由却开始找主,找来找去再想谈恋爱的时候这个世道已经不流行这个了,只有浑身纠缠的破烂跟越来越被迫低迷的欲望,许多东西放在我眼前我也不想去拿取,更何况有些好东西我见也没见过,有人把世界当游乐园而我是斗兽场,我没法忽视我的失败,

再跟他的做题家老实新娘比,岳嵩文简直是是荡妇淫妻那一挂,还像是别人的老婆我时刻偷偷摸摸见不得光,而且他那样老,衬得我可怜死了。我还有想今天如果刘文甫在我身边怎幺样,他这种青年才俊必定所向披靡,但我无法再接受他对我像做慈善的爱恋行为,他身边那幺多适婚女士偏找我这个傻学生也有重重疑云,我也过了为了让大家刮目相看而找风云人物谈恋爱的幼稚心态,因为根本没人关心我过得如何。那还有谁呢?我想不出来了,有的人我更是不敢想,想了就觉得活着没意思。堂哥哥即将在南半球夏日里跟ABC朋友们搞BBQ烤澳洲大龙虾开结婚趴体,而我站在阴沉沉灰蒙蒙的祖国天空下浸淫着高浓度污染的浑浊空气,抻着脖子找我的老岳,找啊找啊,冷风一阵阵地往我针织衣料的孔隙里钻,显得无比的凄凉与落魄。

我决定再往北面走走,这下我只花了几秒钟就找到了老岳,他在路边扶着车门站着,没有看到我因为交警正让他签罚单,一面签一面受交警交通知识的教育,看着此情此景,我又情不自禁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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