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她。”风过庭扒在高干病房的窗户边,指着坐在医院楼下小花园。
谢期拿过望远墨镜一看,坐在小花园木椅上的女孩正在吃早餐,饭盒里花花绿绿配色鲜艳,护士装下探出的一双鞋子整洁干净,看来她这一世并没有前一世那幺坎坷。
谢期无声地笑了笑。
用二炮的话来讲,就是他在看见岁然的第一眼就感觉爱情之箭忽然射中了他,为了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他还特地举着光脑,投影出一本书,照着上面一见钟情的说法念道:“那是一种山呼海啸般的悸动,从地底轰隆隆而来,令人措手不及。”
谢期看了眼二炮光脑里书的封面,心说没看出来二炮还是个文艺小青年,这本电子书不是最近热销的某情感女作家年度大作吗?
于是千言万语只能汇成一个“哦”。
二炮见谢期没什幺反应,又说道:“而且我发现了一件事,让我觉得她就是我的真命天女。”
他如此真情实感,谢期觉得不捧这个场不行,于是她问:“是什幺样的事情呢?
二炮眼神亮晶晶:“她居然和我一样,喜欢吃鸡蛋黄。”
谢期:“……?”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和我一样爱吃蛋黄的人,所以我在看到她把蛋白分给别人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就是我的命中注定。”
谢期:“……那你俩要是在一起了,你家鸡蛋白谁吃?”
“当然是我们的孩子了,一个小孩太少,最好三个……”
眼看着二炮要畅想到去哪买学区房,谢期及时打断他:“你现在追到她了吗?”
二炮:“……”
他蔫了。
谢期啧了一声:“追妹子,简单。”
二炮满怀希望地擡头,恰好此时护士小姐姐进来,给二炮量体温。谢期坐在一边看着小护士忙碌,忽然说道:“打扰一下,可以让我把话和他说完吗?”
小护士看过去,谢期送上一份甜甜的微笑。
小护士先是一愣,然后脸色爆红,结结巴巴地嗯道:“那,那我先出去了”,一边往外走一边时不时转身看谢期一眼。
完全忘了要给风过庭按时测体温。
谢期看向风过庭:“看吧,多简单。”
风过庭:“……我觉得不行。”
虽然风过庭本人不丑甚至能归入帅哥行列,但还没帅到能让妹子失智的地步啊。
他沮丧道:“要是能像你一样,想和谁谈恋爱就能和谁谈恋爱就好了。”
谢期一顿。
“一点也不好。”她说。“我的恋爱全是失败的,所以我无法给你经验了,你自己追去吧。”
“哎别别别老大我错了,”二炮是条汉子,看见谢期瞬间变脸立马道歉,“恋爱失败了是他们的损失又不是老大你的问题,你当我刚刚放屁,行吧?”
谢期面无表情:“我先过去看看。对了,你住院这些天,没把我们的来历告诉别人吧?”
“放心吧老大,连我爷爷奶奶都不知道。”
谢期点头:“我会找合适的时机对参谋总长说,在此之前不能告诉任何人。”
风过庭继续像个变态偷窥狂一样躲在窗帘后面看岁然,谢期摇摇头,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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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然是一个职业道路跑偏了的扑街编剧。
她坚信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其他编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文的时候,她在体验生活。她现在的剧本女主是一位医院护工,于是她申请了到医院做义务劳动。
之前工作得都挺好,就是最近有点烦。
烦恼来源于高干病房的一个病人。说是病人,好像也没什幺病,占着医疗资源,没事就往她面前露脸。听护士们闲聊,说他父亲是前任第二炮兵部队的团长,他被送到医院第一天,他爷爷奶奶赶来搂着他哭得连整层楼都能听见。
这个叫做风过庭的病人年纪轻轻但是好像脑子不太好,平常要幺看着她发呆要幺看着她傻笑,时不时还尬聊一下,比如大雨天还对她说“今天天气真好”。
吃完早饭的岁然捧着餐盒上楼,想起风病人标志性的傻笑感到一阵糟心,忽然头顶传来护士长的声音:“谢小姐要回去了吗?”
有道年轻女声回应了她:“我四处转转,不用在意我。”
岁然下意识擡头,正好看见护士长和一个女孩上一层楼梯拐了下来。
哇。
所有形容外貌的华丽辞藻堆到喉间,却又尽数咽下。岁然只能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句哇。
岁然被女孩的盛世美颜冲击的说不出话来,女孩却下楼梯走到她面前,笑着说:“你就是岁然吧?你好呀,我叫谢期。”
谢小姐是贵客,岁然从护士长的态度中明显感觉出这一点。
但是不知为什幺她对谢期有种天然的好感,好像她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似的。
谢期甜甜笑道:“岁然小姐能不能陪我走走,我对这家医院还不太熟。”
岁然看向护士长,护士长连忙道:“岁然,你把手上的工作交给别人,今天负责招待好谢小姐就行。”
“好的。”
护士长离开,谢期转头看向岁然:“我叫你岁然可以吗?”
“可以的,谢小姐不用太拘束。”
“那你也叫我谢期吧,我不太习惯你这样喊我。”
两人边说边笑着走出医院大楼,岁然的感觉果然没错,明明才刚认识没几分钟,彼此间说话态度就已十分亲近。
岁然感叹说:“要不是我确定以前从没见过你,我几乎要以为我和你曾经是好朋友了。”
谢期笑了笑:“说不定我们上辈子就是很好的朋友呢?只不过距离我们再次见面,相隔了很久很久。”
岁然正色道:“我不相信转世轮回,但我相信平行时空。说不定在平行时空,我们就是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了。”
“很多科学家物理学到最后都会质疑起世界的存在,比如数世纪前的牛顿老爷子,他们无法用现有的科学知识解释世界的未知之谜,在庞大的物理世界面前,三大定律太过渺小。”
岁然不赞同:“神话体系,迷信理论,包括唯心主义,其实都只是古代科学技术不发达的条件下,人类认识世界和自我的工具。”
谢期赶紧停止话题。为什幺每次见面她们都要就物质和意识何者为本原进行无休无止的争论探讨,明明岁然下凡前就是仙官啊。
居然把自己早就塑造出来的意识形态彻底打碎,这个凡下的也太彻底了。
“我听二……风过庭说你是编剧?最近在写什幺剧本吗?”
岁然点头:“是的。不过不是我原创的,原来的编剧被导演换掉,现在剧本交给了我。”
说起剧本的时候,岁然眉头皱着,似乎有哪里不满,于是谢期顺着问道:“这个剧本有什幺问题吗?”
岁然抓抓头:“其实就是一个男强女弱的故事,但是我感觉不适合现在的价值观。”
“哪里不适合?”谢期问。
“这些年因为很多客观原因,男女之间的差异逐渐缩小,女性开始谋求和男性等同的社会地位,但是男性却不愿意,男性比女性更渴望婚姻是因为他们在婚姻里得到的比女人得到的多,而两性矛盾到了极点,就引发了触底反弹。结婚率和生育率年年突破新低,激进地区甚至爆发了暴力冲突,女性就这样一点点的,试图争取到可以和男性平起平坐的权利。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现在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所以这个剧本传达出来的价值观根本不适合现在的社会,因为剧本里这个女主角是几个世纪前的女性形象,被生育观绑架,怀了孕不管有没有能力抚养先生下来再说,而且原编剧似乎很执着于男主不是处而女主必须是处这种剧情。”
谢期:“这个编剧是不是从古代穿越来的?这种剧本要是敢拍,就要做好收视率扑街的准备啊。影视剧的受众大部分可都是女性观众。”
岁然抓抓头:“这个剧本的女主角,在自己都未必能养活自己的情况下乱生孩子,还把希望寄托于用孩子挽留住男人的心,觉得只要多生几个孩子男人就不会抛弃她……我其实不大能接受这种生育观。你觉得呢?”
谢期哦了一声,心说我能有什幺想法,我在女尊世界待的时候,一群对我单箭头的小男人哭着喊着要给自己生孩子呢。
更何况她的物种已经属于神仙,而不是灵长目类人猿亚目人超科,也就是人类,不同物种之间是存在生殖隔离的,所以神仙和人类绝对不可能生下后代。至于转世下凡以后,关于身体的各项数值已经在投胎时由孟婆修改过了,确保不孕不育保平安。
“除此以外呢?”她问。
“除此以外啊,”岁然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位编剧活的太脱离实际了,还学着几个世纪前的偶像剧一样,把女主描写的卑微平凡,通过不断打压女主角来让女性观众获得代入感。”岁然不吐不快,“现在哪个女孩子内心没个骄傲的小公主,看到这种女主角只会哀其不幸恨其不争吧。”
谢期越听越觉得人设和剧情有些熟悉,想了想:“前阵子热播的《下辈子还要嫁给你》是不是原来那个编剧写的?”
“你怎幺知道?”岁然惊讶。
谢期:“套路挺像。毕竟一位作者一生只在写一部作品,因为他的风格由自己的阅历和个人想象形成,在他所有的作品中存在着一种稳定的三观与人物塑造。无论题材与剧情如何改变,深层次的特点却是支起全文的骨架。就像白崇禧写不出《三体》,而刘慈欣写不出《现代陆军军事教育之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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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你们是不是在针对我?
谢and岁:?
作者:你们说的每一点我都被戳中了。
谢:你想多了。只要是写文的人,他们一生都只在写一篇文。
岁:这个特征被称为“风格”,其实就是舒适圈。题材可以随便换,风格只会成熟,而不会改变。所有的作者,你只需要看他写的一篇作品就够了。看多了也没意思。
谢:说到底这就是作者和读者博弈的过程。究竟是读者看腻最终弃文,还是作者跳出舒适圈,写的每个字眼都能牢牢抓住读者。
作者:求你们别说了,再说下去,我这文就没人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