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乱的酒瓶子七七八八地倒在三少床角的地毯上,浓重的酒精味混着床笫间尚未消尽的淫靡气息,每一口空气的余韵似乎都带着情潮。
女孩子细腻的手臂有些无力得垂在床沿,又被身后的男子拉过去,握了她的手亲吻。
雪朝轻轻颤抖了一下,她实在疲倦的很了,半宿疯狂无尽的欢愉,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只想缩在被子里睡个好觉。可还在养伤的那位,不知疲倦一般,揽了她的腰肢,不顾她小小的抵抗,挺立的性器重新在她的腿根磨蹭。
红肿的穴口再次容纳住火热,雪朝咬着唇呜咽了一声,下一秒呻吟声被他含入口里。
肉体的交媾变得漫长而迟钝,到了最后她也不晓得自己翘着臀,难挨地咬着三少的手指,到底是喜欢同他亲近,还是单纯为了最后一刻的欢愉。
三少自然也没有给她思考的余地,她不过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便被他重重拍了臀,强迫她将蜜臀擡高,红肿穴口吃力地吞着他的性器,被带出的白浆让男子红了眼睛,好像这个夜晚可以随意挥霍,她是他一个人的,沉醉与快活如何也到不了头。
雪朝最后一次颤抖着身子哭叫出来,已然不剩几分神智了,她只记得好容易消停了,男子躺在她身边轻轻喘息,她半合着眼睛,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昏睡过去。
可她不过是有些困倦地伸了伸腿,身旁男子便翻了个身子,重新将雪朝揽进怀里,似乎这一点动静便让他很不安稳。
这是他的居所,自然从被衾到枕头,皆是他从前身上的檀香气息,如今三少鼻息间的酒气撒在她的脖颈处,像他们每一次最亲近热烈的快乐时刻,禁不住叫人沉醉又依恋。
可再依恋,也总是不能长久的。
雪朝从周家跑过来,便已经是深夜,这样被他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半宿,只怕不多时便要天亮了。纵然她困倦的很,又很留恋他的怀抱和气味,可她也晓得有些快乐,就像灰姑娘的南瓜车,过了那个时刻,只会破败又难堪。
她想了想,在淫靡到失真的空气里找回了一点神智,试探着想要挣脱,小心翼翼地,努力从身后男子的桎梏中逃出来。
可那一点点动静也还是让颜征楠察觉了,三少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一只手很不老实地抚弄了一把雪朝光滑的小腹,将她吓得不再敢动弹,以为方才挣扎的蹭弄将他的欲火再次勾出来。
所幸颜征楠只是皱着眉头蹭了蹭她的脖子,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他这样靠着她的肩头,依恋又占有的样子,又颇不舒服地咕哝了几声,呼吸便渐渐沉缓了。
雪朝偏了偏眼睛,余光看到他难得沉静的睡颜,像法国学校走廊里的照片,有一些少年气,让她禁不住弯起嘴角。
他方才咕哝的,似乎是“听话”。
可哪里还有什幺话让她来听呢?雪朝叹了口气,被人这样搂在怀里,肌肤这样紧贴着,有一种不真实的安全感,好像可以一直这样被他抱着,缱绻无边似的。
她心里忍不住留恋,总想推迟个一两秒再离开,眼皮子也越发重了,一夜被人无休无止地折腾,浑身酸软又疲惫。
朦胧间雪朝还在提醒自己,只是合一小会的眼睛,稍稍休息过后,便会从这种甜蜜的幻觉里抽身出来。
总归他喝醉了酒,也不会醒的太早,便是睡一小会,也没有什幺关系。
她安慰自己。
三少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甜蜜、占有、放纵,像每一个他长久来渴望到焦灼,却最终什幺也没有抓住的欲望。
好像是他的身体也知道,她又从他的生命里离开了,一样的头也不回,一样的没有余地。
清晨的阳光投在三少的眼睑上,长期执行很好的生物钟,敲醒了梦里的甜美,让他在这样的醉后,也能够准时在清晨醒来。
只是他虽然醒了,却有一些舍不得睁开眼睛。恍惚里他还能闻到雪朝的发香,像是从梦里带来的,大约是因为他头还有些昏沉,还没有醒。
可渐渐的颜征楠觉得有些不对了。
他手下柔软的触感,下巴下面顺滑的发丝,无一不是真实的,
真实得让人警惕。
颜征楠突然睁开眼睛。
他头痛的要命,似乎伤口也有些裂开了,睡眼惺忪看到一个赤裸女子的侧身,联想到身上的不痛快,骤然怒从心起。
从前也有爬床的侍女,可这些年知道他手段厉害,便再没有人敢冒性命的危险。
这样趁着他酒醉,胆敢爬上他床的女人,还是在雪朝离开的当口,三少自然怒不可遏,下意识地推开怀里的女孩子,然后阴沉着脸坐起来。
那女孩子似乎还在沉梦里,被他这样粗暴地推开,发出难受的鼻音。可她实在是累极了,并没有醒过来,只是缩着脑袋卷了卷被子,又重新蜷起来。
三少的伤口被扯得有些痛,疼痛让他的火气更大了一些。颜征楠费了力气坐好,居高临下地投下目光,想看清楚是哪个女人这样胆大包天。
女孩子柔软的发丝有一些散落在鼻尖,嘴唇也比从前红肿了一些,她后背还有一些青紫的吻痕,似乎是被人带了狠地啮咬过。
再不是那个精致到发丝的大小姐,可面容却仍旧是刻骨铭心的那一张。
也是梦里在他身下满面春情,呜咽着被他亲吻的那一张脸。
三少只觉得平空一道雷,一下子劈到他的脑门上。
他第一反应仍旧是在梦里。可他思忖不过几秒,目光又被那女孩子吸引过去了。雪朝有些迷蒙地睁开眼睛,刚睁开一道缝,似乎是被大亮的天光吓到了,猛地坐起来,去看日头,身上却陡然酸痛的很,让她一面揉着腰一面埋怨自己不该贪那一小会的合眼。
可瞧起来仍旧是清晨,雪朝抱了一点幻想,下意识地回头,以为三少还在睡着。
身后的枕头却没有人,她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记忆里出了问题。可她一点点擡起头,看到坐在那里的男子,和他眼里的震惊和困惑,面容陡然红了,又猛地转回了头,再不敢去看他。
怎幺会有这幺尴尬的场景?
雪朝恨不得敲一敲自己的头,问问自己的脑子是怎幺长的。她这样抓着自己的头发,满心的懊悔,懊悔不该为了簪子回来,更懊悔不该心软帮他坐到床上去。
在地上躺一晚上又死不了人不是?
可现在三少会怎幺想她?若她没有收拾行李跑到周家,还能借口说自己也喝醉了酒,跑错了房间。
周家都找人传话说三少不必送她去上海了,可她却大半夜跑回来。
雪朝满面的羞惭,她想去找一找自己的衣物,擡眼看到不远处被扔的乱七八糟的一角内衣,身上震了震,又颇没骨气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她听见身后男子迟疑地开口,“你……”
他只发了着一个音节,便停下来了,却让雪朝很没出息地打了个寒颤。
他大抵又是要质问她,或者觉得她脸皮厚的很,是个惹人厌烦的刁蛮女子,再怎幺也不会又第三种情况,她现在对他要说什幺,简直熟悉极了,都不必费脑子揣测。
可她一面觉得丢脸,又很厌烦从镇江到现在,她做什幺颜征楠都要问她一个为什幺,为什幺回来,为什幺待他好一些,恨不得他一张脸上写着“给我理由”。
忍耐了许多次,终于到了她的临界点,现在光是想一想,都让她不耐烦地想要说脏话。
她烦躁得很,到了这个份上,反正也被他发现自己大半夜跑回来,脱了衣服同他睡了一觉,自然不会有什幺最后的体面了。
反倒她再找什幺借口,才叫荒唐难堪。
于是大小姐恶狠狠地回头,凭空生了勇气和匪气,打量了一眼他散开睡衣的胸口和脖颈处,星星点点的吻痕和咬痕,满不在乎地瞪着他,“怎样?看我做什幺?我就是睡了你,你去报官啊?”
他身形仿佛晃了一下,不晓得是被她吓的,还是觉得这样的事情如何也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果然他沉默了一会,开口问了那个问题,
“为什幺?”
雪朝的余光落到地上的酒瓶子。
这样砸晕他是不是就可以跑掉了?
可她却实在不想跑了。
她一直在跑,从江浙到信州,从信州跑到法国,从法国跑到镇江,现在又要跑到上海,跑了这幺久,她突然也很想转过身,告诉他,就算是只鸟,也不能一天到晚都在迁徙的。
雪朝侧了脸,面上有一些平静的冷淡,“你说是为什幺?”
她擡了眼,瞥到他面上的困惑,有一些讽刺的,“你说我为什幺跑到镇江,天天对你捧笑脸,给你炖汤,给你找护工,你对我那样,我还是同你一起跑到信州?”
她说到最后,也觉得可笑极了,不晓得是这个男人是装傻,还是就喜欢她这样投怀送抱的样子,毕竟合雪朝并不会对什幺人卑躬屈膝过。
可是想要和一个人亲近就必须卑躬屈膝吗?同一个男人颠鸾倒凤了一夜,便要做羞愧致死的那一个吗?
雪朝坐起来一些,去捡地上的一件上衣,她的语气轻描淡写的像说早餐的菜式,
“你一定要问,也只是我喜欢你罢了,并没有别的什幺。”
她将上衣拍了拍,并不觉得这种话又什幺羞耻的,从前没有说,不过是因为他有新的婚约了,实在没必要徒增他的烦恼。可发生了昨晚那样的事情,她也理解颜征楠这样复杂的性子,大约接受不了这样的答案,不说清楚,他若再往家族间的事情去想,便不好了。
于是雪朝很体贴地补充,“你实在不用多想,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哦,我这个人,”她笑了笑,有点无奈的,“我这个人,指不定自个呆一呆,或者去做些别的,也便没有这样喜欢了,不过不管怎幺样,这都是我自己的事。”
她的目光定在上衣肩膀一块破碎的裂口上,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捏住上衣的一角,看看能不能拼回去,嘴上却没有停下来,“所以你大可以该怎样怎样,也不必担心顾小姐,我离婚协议上……”
她想说离婚协议上的日期,却突然被男子抱住了,三少的呼吸凌乱得让她有些困惑,男子从身后抓住她的手,雪朝下意识地低头,看见他握得指尖发白,似乎在不住地颤抖。
她不晓得自己是哪里说得过火了,实在她这样体贴,比从前说那些伤人的话比,算得上是善解人意,况且从前她说话如何难听,颜征楠也没有这样。
三少的声音落在她的耳际,试探又不确信,“你说什幺?”
雪朝皱了皱眉头。
她想了想,大约他也是很觉得离婚协议上的日期很重要,于是她又开口,“我说我在离婚……”
他听了那两个字,怒从心起,夺了她手里破破烂烂的上衣,丢到更远的地方去。
连那件破衣服都没有了,他是想她光着身子从他家里出去吗?雪朝也带了火气,觉得他很不识好歹,转头瞪着他,目光落到他嘴上的伤口,又有些心虚地偏了偏,“你又闹什幺脾气?是要我道歉吗?好吧,我是不该趁你之危。”
她想了想,又很厚脸皮的,“可你昨晚也很享受啊?最后不愿意消停的难道是我?我可不觉得你很吃亏。”
她瞪圆了眼睛,一点也不害怕地同男子对视,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他可以尽管反驳。
三少突然低笑了一声。
雪朝缩了缩脑袋,以为是她说的过于露骨了,教他动了怒,她偏了偏眼,想转回头,却被他抚住了脸,在她反应过来要挣扎之前,吻住了她的唇。
他吻得热烈,舌头狂乱地挑逗她口里还有些木讷的滑腻柔软,同他酒醉时的放纵一般无二,并不像前往信州路上,同雪朝亲吻也带着试探,反而现在纵情地让人害怕。
雪朝下意识地推拒,却被他更粗暴地扣住脑袋,逼着她迎合。
她有些难受地挣扎,不晓得是碰倒了哪里,三少突然停下来,有些吃痛地“嘶”了一声,似乎是扯到了伤口。
雪朝瞟了一眼他嘴角深深的的一条血口子,又迅速移开目光,很不自在地去看地上的酒瓶子,又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此地无银的样子。
三少将她的头偏回来,声音却很轻柔,好像被咬的那个人是合雪朝,并不是他,他的嘴角很难控制着不飞扬起来,颜征楠追着她的眸子,耐心又循循善诱的样子,一面低声开口,“你咬的我?”
正常男子想到伤口,多半以为是自己昨晚粗暴又强制,被女子拒绝了,可颜征楠眼里缓缓流动的笑意,实在很容易让人怀疑,他是想起来了,想起来是谁低头咬住他的嘴唇,把他弄成这样的。
万分缱绻热烈,肉体交缠的情动,便是在梦境里,也足够让人止不住地回味,更遑论第二日睁眼,发觉所有刻骨铭心的纠缠和厮磨,原来都是真的。
那他大抵也想起了后来的事,雪朝缩了缩,却被他揽回来,察觉到她并没有抗拒,三少似乎又多了一些确认,他面上的欣喜如何也藏不住了。还有什幺比做了一个快活到极点,满足到极点的梦,醒来发现它是真实的,更能让人心潮澎湃的呢?
好像从前的试探和自我打击都不存在了,所有的底气都被一句“我喜欢你”找了回来,拥抱她不会被讨厌,亲吻她不会被抗拒,三少凑过去,有些不知足地,或者还是不敢相信他听过的话,要逐字逐句地确认过才好,一面亲昵地蹭雪朝的鼻子,非要等她的回答。
雪朝连昨夜的事情都勇于承认了,实在也不差这一桩,于是她挺了挺背,很有骨气的样子,“是我又怎幺样?若你不开心,我让你咬回来就是了。”
他目光落到她的唇瓣上,带一些红肿,让人更加怜惜一些,雪朝感受到他的目光,很想补充一句,“咬别的地方”,又瞥见他笑了笑,面容上的温柔,水一般的快要滴落下来,简直不像他这几日对她的冷漠样子。
她听见他声音缓缓的,是从前最让她悸动的,流沙一般沙哑柔软的声音,“也是因为,喜欢我?”
他最后的三个字咬的很轻,好像怕说重了,便会消失不见,雪朝却垂了眸子,没有回答他。
当然不是。
那是因为很生气。他有了新的生活,新的住所,把合雪朝从他的新生活里尽数移除了,住进了一个没有半点她痕迹的地方。
更何况三少对雪朝冷漠就罢了,还和另一个女子一起欺负她,最后给了她一张离婚协议,礼貌地告诉她可以滚去上海了。
她只是咬了他一下,那又算什幺呢?雪朝的眼圈有些红,想到这些,她又带了气,想要说一些话给自己找回一些面子。
她想要开口骂他,却被他凑过去,一点点地啄她的唇瓣,小心又珍视的样子,仿佛是怕她突然有了理智反悔,或者干脆消失在他怀里。
他又来亲她,就像上次在旅馆一样,知道她待他好,便有恃无恐,觉得她是那种没有底线的姑娘。
实在她干的那些事,也确实像个只要留住男子,便可以没有底线的女孩子,雪朝在心里唾弃自己,终于找回了一点骨气,推开他的手,被他追着握回去,又更激烈地挣扎起来。
她终归还是喜欢他,被他搂在怀里亲吻,很难不面红心跳,可她还是强撑着,一面喘着气和他扭打,一面把话说出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擡起眼,看到三少的目光落到她挣扎里从被衾中露出的一团乳,他眼里的火光,像昨晚将她吃干抹净,还不放过她的样子,让雪朝气极了,又去敲他的脑袋,“你正经一些!”
三少擡了头,冲她笑了笑,温柔无害的样子,却又凑过去要亲她的脸,雪朝红着脸躲开了,一面艰难地推着他的胸膛,一面吸了口气,“我不是说,喜欢你到了你娶别的女孩子,也可以不介意,留在你身边的地步,”她说了这些,似乎很耗力气,又喘了喘气,才勉强坚定地说下去,“你不要这样。”
她察觉到男子的身体僵了僵,大约是因为她说的话并不是他爱听的,雪朝低下头,声音低落下来,逼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也逼自己不许妥协,“你总还是要和顾小姐结婚的。”
她说完这句,更觉得这会还和颜征楠拉拉扯扯,实在是到了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憎的样子,顾嫣然再大度,若是知道了,大约也是很难受的。
就像她知道颜征楠要结婚了,便很难受一样。
于是雪朝用力推开他,又伸了身子,敏捷地抓过他放在一旁衣架的白衬衫,似乎是三少备用的,至少可以遮身敝体。
颜征楠却急了,上前去,重新抱住她,不顾她的挣扎,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什幺体面也顾不得了,低声吼她,“谁同你说我要娶她的?”
他自己脑子里转一转,便知道故意不去解释清楚的那一个,正是他自己。他又很没有原则地,将说辞变了,“我同她从来都不是那样的关系。”
雪朝偏了偏眼睛,她觉得自己很明白他想做什幺。哄她一时,或者他心里没有这幺喜欢顾嫣然,觉得雪朝回来了,又可以一脚将她踢开。
对颜家,或者对他自己,大约都是更好的。
她吸了吸鼻子,有点懊丧的,“你不要这样骗人,也不要欺负你的未婚妻,你这个样子,”她声音低下去,有点失望,像提醒他,也像提醒自己,“我会讨厌你的。”
她怎幺可以讨厌他?怎幺可以说了喜欢之后,又去讨厌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甜,转眼又要消尽了,颜征楠只觉得脑子里一派的慌乱,谋略和手段都成了笑话,什幺也顾不得,只知道生硬又急切地开口,“我哪里骗你?”
雪朝擡眼怀疑地看他,到了这个时候,颜征楠却半分机警都没有了,想到一个堪用的借口,也顾不得它妥当与否,便说出来“她是……”
他定了定,让自己看起来可信一些,连声音都沉稳下来,“她是四弟的女朋友,怎幺会和我有婚约呢?”
三少以为这样的借口,便能将那些龃龉和猜疑全然抹去了。实在也不能怪他,这种时候情急的那一个,总是会比委屈的那一方,蠢上一些,到了他这里,一样不能免俗。
颜征楠这样就差赌咒发誓的样子,说的话却疑点重重。顾嫣然喜欢他,瞎子都看得出来,颜征北不过是个还在上中学的小孩子罢了,纵然名声风流一些,怎幺会有那样冷艳凌厉的女朋友呢?
可见雪朝方才说的,他并没有听进去,不过是编了瞎话哄她,只顾得这一刻的快活,全然不管他同别人承诺过什幺。
她是不要喜欢这样的人的。
她恨急了,一把把他推开,套了他那件衬衫,一面憋着眼泪,一面颤着手指想要把扣子扣好,好容易零零乱乱地,要从床上跳下去,三少却在她身后压抑着闷哼了一声。
她以为他是在装痛,可是迈了一步,又觉得身后安静地有些诡异,空气中似乎飘荡着一丝血腥味。
雪朝回了头,看到颜征楠浅色的睡衣背后,被鲜血浸得湿透,三少跌在床上,想要勉力爬起来,却面色苍白的很,又重重地摔回床上。
她忙不迭坐回床上,脱掉他的睡衣去看他的伤口,明明方才搂她的时候还大力得很,也没有闻到什幺血腥味,这会伤口却全然裂开了,大股的鲜血涌出来,将雪朝吓得眼泪登时便滚了下来,又被他握了手轻声呢喃,“不要哭……”
他连声音都变得这样的虚弱,雪朝再顾不得了,哽咽着说了声“我去帮你找医生”,转身便要套着他的衬衫跑出去,又被他拉住了。
三少皱了皱眉头,又很吃力地开口,“衣柜里有你的衣服。”
他居然还有心思管她的穿着,雪朝跌跌撞撞地,一面打开衣柜,一面对着外面大喊,“有没有人?去找医生来!”
有丫鬟陆陆续续地跑进来,瞧见室内的凌乱,和三少背后的鲜血,都没有注意到躲在衣柜后面手忙脚乱换着衣服的大小姐,也自然没有人注意到床榻上惨白着脸的三少爷,将一只黑色的手枪往枕头深处推了推。
几个方才赶来的丫鬟,又忙不迭去寻纱布,和指挥人去找家里的医生。
好在三少受伤后,家里的医生便住在不远处,雪朝慌慌张张地穿好了衣服,医生和护士也已及时赶到了,三少的病床前人头攒动的,似乎也不再需要她。
她意识到什幺,怔忪了一瞬间,突然擡头去看颜征楠房间里的衣柜。
左半边是他的长袍和制服,剩下的,全是雪朝从前的衣裙,从初冬到夏季。
她的心猛地颤了颤。
在三少的新居住了这几日,她也不是没有怀念过在颜府的日子,因那里多少有她生活的痕迹,而不像三少的新居,合雪朝只是一个客人,连大门都会走错。
从前在颜府,她其实是爱抱怨大太太的眼线,和出入的不自由的,那个时候三少便会很心疼地哄她,叫她等一等,便会带她搬出去。
那时候她眼睛转了转,便钻到他怀里撒娇,“那我会有自己的房间吗?”
他自然不会答应她,只是承诺她,会给她打一个大大的衣柜,再做个顶漂亮的梳妆台。
雪朝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窗前的红木妆台,她昨夜没有注意到,纱质的窗帘被清晨的风扬起来,落到梳妆台上木头的纹路上。
因为她说过,想要光线好一些的地方,不然暗沉沉的,化妆会不好看。
她的鼻头突然酸起来,又回头去看床上躺着的那个人,隐隐约约那边传来医生的疑问,“怎幺瞧起来像是被硬东西撞出来的?”
可似乎并没有什幺大碍了,因护士方才已止住了血。雪朝隔着三少床前的丫鬟和护士,看到他苍白的脸。
他也在看她,却一时起不了身,三少动了动唇,雪朝看他嘴唇的形状,似乎在说,
“过来。”
她犹豫了一下,三少眼里的期盼叫她动摇了,可她变了变脚尖的方向,却还是摇了摇头,又向门口迈出了一步,又快步跑出去,没有去看床榻上男子突然灰败的脸。
雪朝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乱的很,她长这幺大,从没有处理过这幺复杂的关系,她和颜征楠之间,喜欢和不喜欢,谁欠了谁的人情,都混在了一团,她如何也想不清楚。
可她仍旧不相信三少说的那句瞎话,如果是那样,报纸呢?报纸上的公告又算什幺呢?
她坐在庭院,抱住了自己的膝盖,风将树叶吹得沙沙响,像她心里无尽的小心思,比如那张报纸,比如雪花簪子,比如顾嫣然的耳坠子。
不远处的脚步声打断她,雪朝有些迷茫地擡眼,庭院入口有一个高挑的女子,迈着高跟鞋快步往三少的书房走。
那女子也瞧见了她,扬了扬下巴,似乎犹豫了一秒,是直接去看三少,还是来同她搭话。
反倒是雪朝站起来,有些局促地,“顾小姐。”
她下意识地觉得心虚,连声线都没有从前的嚣张了,因她昨晚同颜征楠的那些,总还是很不地道。
顾嫣然的脚步顿了顿,好像还是做了退让,吸了口气,又很不耐烦地往雪朝那里走过去。她面上却还是得体的,声音也并不像她看起来那样焦急,“三少怎幺样?怎幺又受伤了?”
雪朝张了张口,突然不晓得自己用什幺身份来回答她,顾嫣然的目光仿佛带了刃,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眼,便要将她刺穿了,雪朝偏开眼睛,回避她的目光,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已经止血了,好像是撞上了硬东西。”
顾嫣然没有说什幺,只是照旧打量着雪朝。雪朝的心原本就很虚,想要找个借口逃走,顾嫣然却突然开口,“你昨夜在他房里?”
雪朝的脸从脖子红到了耳根,有一种被抓包的慌张,不知道该不该否认,于是她很没有出息地,装作没有听清楚,“什幺?”。
顾嫣然冷笑着“嗤”了一声。
雪朝不晓得顾嫣然是怎幺瞧出来的,或者是她脖子上有什幺吻痕,叫她羞得想要躲起来,又觉得愧疚得很,像是横刀夺爱的那一个,其实是她。
可是顾嫣然不也趁着她不在信州,去勾搭三少了吗?雪朝心里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可没有等她鼓起一点勇气,顾嫣然已转了身,打算离开庭院了。
雪朝怔了怔,往前迈了一步,“你不去看他吗?”
“有什幺好看的?”顾嫣然挑了挑嘴角,面上的讽刺盖过了眸子里的一点黯然,“八成是他自己弄的。”
雪朝不明白什幺是“自己弄的”,顾嫣然却已经迈开了步子,雪朝来不及叫她,只看见她半张嘲讽的脸,和她最后那句话,
“你去告诉他,我会同他弟弟,”她顿了顿,停下了步子,又咬牙切齿一般,“如胶似漆,半步也不离开,不必他再操心。”
这些人的关系当真是乱极了,为什幺顾嫣然便突然和三少的弟弟在一起了呢?又为什幺瞧起来并不情愿,像是被逼的一样?
颜征楠也许没有骗她,可她突然觉得,自己全然不了解这个人,他的手段和谋略,他的自私和绝情,雪朝半点也不明白。
可顾嫣然却不同。
她只是看一看,便洞察一切了。
雪朝垂头丧气地迈进三少的卧室,医生和丫鬟已经下去了,榻上的那个人,见了她,眼睛突然亮了亮。
她想到顾嫣然方才说的话,突然生出一些意气,非要弄清楚她说的是不是真的。雪朝快步上前去,三少伸手要去拉她,却被她躲开了,只绕到床的另一边,去翻被子和枕头。
三少的面色登时变了,哑着嗓子唤她,“朝儿……”
他连“朝儿”都唤出来,果然什幺都想起来了,雪朝的手又去扯他趴着的枕头,颜征楠眼里有一些慌乱,又吃痛地皱眉,“你找什幺?”他知道她容易心软,“我现在痛得很,你帮我……”
她却半点面子也不给他,非要将那枕头扯出来,三少再说不下去了,只压着那枕头,两个人便僵持着,气氛诡异又压抑。
可他终究是伤口裂开,失血过多,虚弱得紧,雪朝使了一些力气,便将枕头夺开了,露出下面的一支黑色手枪,枪口还有一些血迹,隐隐地泛着光泽。
想来是他自己拿枪口往伤口上撞的。
倒难为他这个时候还能心思缜密,知道这样往枪伤上补一次,旁人也瞧不出来。
可也确然,顾嫣然都不必迈进他房里,便晓得他在想什幺。
她一时间百感交集,不晓得该骂他傻气,还是妒忌顾嫣然才是最明白他的那一个。雪朝的鼻头骤然酸了,又不愿意再看下去,扔了那只枕头,转身便要跑开。
可颜征楠却挣扎着起来,费了力气地抱住她,实在三少这会站都站不太稳,雪朝要不是虚扶着他,他八成会跌回床上,将包扎好的伤口摔裂,说是他搂着雪朝,倒不如是那女孩子怕他摔坏了,及时停住了,给他靠着身子。
三少叹了口气,又费了最后一点气力,将她搂的紧了一些,“我不该骗你。”
他怀里的女孩子颤了颤,咬紧了牙关,不愿意回答他,怕他听见了她声音里的哽咽。可她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到颜征楠的手背上,让三少登时慌了神。从镇江到现在,他如何冷言冷语,雪朝也并没有哪一次,只是因为他的坏脾气,在他面前哭过,大约她现在恨急了他,才会在他面前落眼泪 。
三少的心骤然被她的泪水击垮了,一时间什幺罪责都愿意担下来,一面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和顾嫣然婚约的事情,也是我骗你,只是从前谣传了一段时间,已经辟谣许久了。”
果然他也知道这样骗她,是很能伤害她的,他声音低下去,“我只是怕你,为了愧疚留下来。”
他抿了抿嘴,似乎到了这个时候,有些事情承认了,也没有什幺,“从前我费尽了心思,你被强留在信州,大约也并不快活。”
她偏了脸,觉得他这样自导自演,自我感动的戏码,真是可笑极了,雪朝挑起嘴角,冷笑了一声,
“那你现在留我做什幺?指不定我留在信州,一样不快活。”
三少沉默了一会,将头慢慢靠在她的肩颈,叹了口气。
实在他这样内敛隐忍的性格,不被逼得极了,并不会大喇喇地将话剖白出来。中式的男子总会忍不住追求点到为止和心有灵犀,可他的心上人才不管这些。
她这样坦荡,坦荡热烈地让人自惭形秽,又总是这样,让没有底气的那一个,陡然也生出了勇气,觉得并没有什幺好恐惧的,更觉得那些含蓄沉默,反倒配不上她。
他定了定,只觉得这样的话,实在是他平生第一会讲,便连小时候,也从没有在父亲面前剖白过自己的喜欢和不喜欢,让他嗓子蓦地发涩。
可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开口,
“雪朝,我其实很没有出息的。”
她偏了头,不知道为什幺杀伐决断的三少爷突然这样说,她听见他低笑了一声,难得的拘谨和不从容,叫她心里也猛地提起来,不晓得他会说什幺,
“我爱了你这幺多年,总是这样,你只要开一道门缝,我就会跌进去。”
他擡起眼,对上她的眸子,笑了笑,有一些无奈的柔软,“从来都没有我留不留你,只有你想不想回来。”
“总归你只要一回头,我怎幺都还是在这里等你的。”
---
兄弟俩互扣黑锅的梗终于写出来了
顾女士:我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