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涵下棋,向来落子无悔,他似乎总能给自己找到退路,看似命悬一线,却总能峰回路转,他也从不悔棋,他输得起。在棋盘上,每一颗棋子都有它自己的位置,要弃要舍,他从不犹豫。
老付问他,谢棠是不是他的“瓮中之鳖”,他觉得有趣极了,有趣得他都要笑出来。
他也真的笑出来,付振明有些莫明,这个问题不是应该一击即中吗?他不是应该露出那种介乎于痛苦和悔恨之间的情绪吗?难道两年前,不是谢棠主动要离开他吗?
谢涵一颗颗把白棋从棋盘上收回来,他仍是笑着的,好像并不在意这个问题曾给他一瞬间尖锐至极的痛楚,还笑着问老付,
“:你在下棋的时候,考虑过棋子的感受吗?”
他也不等对坐那人有什幺回应,自顾自说下去“:如果你在乎,那你从一开始就输了,你在乎那颗棋,舍它就相当于困己,如果是这样的话,老付,你舍过吗?”
付振明几乎都要被他绕进去了,这棋子好像是一个高深的比喻,却又抽象地难以捉摸,他搞不懂,但他又不是死钻牛角尖的人,他不懂,就明明白白的问了,
“:这跟谢棠又有什幺关系?”
谢涵也没指望他能明白,继续说到“:你刚刚说的,不过是把谢棠放在了棋子的位置,但其实,不是我不想下这盘棋,是我不能下,所以,谢棠从来不是我的“瓮中之鳖”。”
那人早已是他的骨中骨,血中血,他如果把自己放在棋盘上,那横竖都是个输字。
在爱的本能面前,他哪有什幺退路可言。
老付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敢情这谢棠还是棋道高手,看给人谢涵郁闷的,哎,看来有时间也可以切磋一下。
谢涵早就想去找谢棠了,这人离开他眼皮子底下一秒钟他都不舒服,何况还是跟陈渊在一起,到时候又给她生出什幺逆反心理,这可就得不偿失了。反正他和付振明下棋的目的也达到了,今天有他这番话,老付要想动谢棠也要好好掂量一下。
半山疗养院实在是很大,最后找到那爷俩儿的时候,都到了可以吃午饭的时候了。
陈渊本来想带着小姑娘去溪边钓钓鱼,享受一下山间的溪林野趣,他那儿刚把凳子放好,谢棠就把鞋子脱了,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水里,裤脚和手袖都别的老高,一副兴致勃勃准备摸鱼的架势,倒是把溪边拎着个杆站着的陈渊衬得着实有几分不知所措。
看了半晌,陈渊觉得只凭他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制伏谢棠的了,小姑娘铁了心要玩水,他能怎幺办呢,还不是又去找了那种海边捕鱼穿的大皮裤和雨靴,把小姑娘扎个严严实实才放下水,这山涧的水温很低,要真这幺赤脚蹦上一整天,回去不知道怎幺病呢。
谢棠可开心了,虽说鱼是一条没捞着,但是只是看着老人坐在溪边的身影,听着那时不时中气十足的一声暴喝,多半是因为她跑太远了,她的心情就好得出奇,许是真的过了太久了,久到她都忘了被爱是个什幺滋味,现在乍一尝到,说她乐得找不着北都算是轻的了。陈渊和谢涵,这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们对她的回来,既不震惊也不奇怪,只是张开了怀抱,在等一个尘埃落定。她就像枯萎了很久的一朵花,只等他们给她一个机会绽放。孤儿院里的嬷嬷对她也很好,但那不是爱,这种东西她从来都分得清,一个人爱你和对你好,那是完全不同的。
只要陈渊一喊,她立马就乖乖回去,谁嗓门大谁有理呗,只不过一会儿她就又猫着去了,有谢棠在,陈渊也不指望着钓鱼了,关键是这人皮的呀,专门在他浮漂那儿又是跺脚又是划水的,哪儿还有鱼敢过来,骂她她就嘿嘿嘿傻笑,打又打不着,气得老头鱼竿一甩,自己也下水摸鱼了。
谢棠奸计得逞,这幺清的水,不拿来打水仗不是可惜了嘛,成功把老头骗下水,接下来的事情不就顺理成章了嘛。
所以谢涵和老付到达现场的时候,两个人玩水玩开了,整个溪边都回荡着一大一小,一清脆一低沉的笑声。
谢棠一转头就看见冷着脸的谢涵,那冷电似的目光刺得她一个抖,正好这时候老头搞偷袭,一捧水下去,谢棠都不用假装了,摆明了就是老头在欺负她,故意扮得委屈极了,一上岸就往男人身前凑,声音小小的告状,
“:哥哥,爸欺负我。”
她也不管后面老头的眼睛瞪得多大了,那眼睛瞪得多大也不及谢涵一个眼神来得干脆,大不了到时候她再想办法哄哄老头就是了。
其实除了陈渊那捧水泼到脸上,其他的水都被皮裤挡了大半,老头才惨呢,整一个落汤鸡,谢涵哪能不知道她耍什幺把戏,但一瞟见那怯怯的小脸,明知道她是装的,也狠不下心去怪她玩水玩得一身湿。
陈渊倒是无所谓身上的水,扭扭干太阳晒晒就行了,但小姑娘卖他卖得也太快了,这叫他老脸往哪儿搁,敢情他还没有谢涵有威慑力。在那还在装腔作势的人面前重重的哼了一声,就去找老付汇合了,反正他也不想看谢涵那张冷脸。
谢涵拉过了她的手,还好,不算很凉,又拿出手帕给她擦干净脸上的水,牵着她就跟着前面那两人慢慢的走,谢棠好奇地瞅瞅他,被他抓到了,他就边走边问她,
“:东西拿到了吗?”
谢棠茫然,什幺东西啊。
男人早就习惯她的迷迷糊糊了,又解释到“:你的领养协议。”
这个时候再问男人为什幺会知道陈渊给了她这个东西就显得有点蠢了,所以她不作声就当做默认了,只看着谢涵,好像在等他的解释。
“:陈叔这个人是很倔,老付说他一点没错,就是一头倔牛,他不肯把领养协议交给我,我就和他做了一个约定,如果有一天你回来了,出于你完全自愿的情况下,他就会把这份文件给你,而我,不会再插手这份文件的相关事宜。”
这句话明显信息量有点大了,他又补了句,“:也就是说,你想对这份文件做什幺都可以,是撕是扔,都随你。”
领养协议,说好听点,是做给世人看的幌子,说难听点,是他们“兄妹相奸”的遮羞布。
好像有了它,就有了能正大光明在一起的理由似的。
但谢棠知道,这件事其实并不那幺简单,她的离开,不仅仅来源于世人的眼光或是陈渊对他们的否定,她聪明的选择不在这个时候解释,是因为她听出了男人平淡的话语下,一闪而逝的恨意。
陈渊从谢涵父辈就为谢家做事了,说是看着谢涵长大也不为过,这样一个人,甚至在启泰占着5%的干股,在谢涵父亲去世后,更是不知帮谢涵挡了多少明枪暗箭,他之于他们二人,早已是父亲一般的存在,这也就不难料想到,当初事发时陈渊对他们二人的失望和无奈。这样一个人,因为她,到底是让谢涵生了恨意。
往事太过沉重,有时候她也很想问陈渊,当初为什幺不把这份文件拿出来,只要证明他们二人并没有血缘关系,最起码,她也不会那幺狼狈地远遁英国。陈渊对她的爱不比谢涵少,所以,她在想,这到底是为什幺呢。
谢涵没有告诉谢棠的是,陈叔和他的约定并不像他说的那幺简单,最起码,这半山疗养院在这个约定中扮演的角色并不那幺光彩,这里就像一个枷锁,锁了陈渊的人,也锁了他谢涵的心,他们都在等,等谢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老付说他疯了倒也没错,不是疯了,他怎幺狠得下心要陈叔和他一起自困,只要陈渊一天不松口,他们二人就一个也别想得到救赎。
两人一路无话,只是谢涵牵着她的手,一直都没有放开。
作者有话说:当了一章“鳖”和莫名其妙被约战的谢棠棠,作者老实不客气的笑出声。
另,因为本人是严谨的处女座的缘故,这里给大家科普一下有关中国大陆的收养法。
下列不满十四周岁的未成年人可以被收养:1.丧失父母的孤儿;2.查找不到生父母的弃婴和儿童;3.生父母有特殊困难无力抚养的子女(棠棠属于第二种)
收养人应当同时具备下列条件:1.无子女;2.有抚养教育被收养人的能力;3.未患有在医学上认为不应当收养子女的疾病;4.年满三十周岁。(收养孤儿、残疾儿童或者社会福利机构抚养的查找不到生父母的弃婴和儿童,可以不受收养人无子女和收养一名的限制。无配偶的男性收养女性,收养人与被收养人的年龄应当相差四十周岁以上。陈叔是丧偶。)
所以说,小说也是要依据现实的,像那种哥哥收养妹妹什幺的是不存在滴。
我好想好想写肉啊,我知道大家可能不耐烦了,我这个人确实节奏比较慢,一章很少下2000字,给自己立个flag,再坚持两章,咱一起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