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峤睿一直知道宁苒是用心学习一类的。
学校偶尔有的那幺一点活动,她都不参加、不过问。下课除了去厕所,就不出教室门,不会在走廊上晃悠聊天。午饭都是晚十分钟去食堂,为了节约时间少排队。
长得漂亮却过于安分,再加上成绩太好,同学们都没勇气接近,只敢远观远叹。
有一段时间,宁苒为了准备全国物理竞赛决赛,音乐美术课全部申请不上,每天下午少上一节课,回去找老师培优。
大大小小的竞赛,她都参加,拿过很多奖,杨峤睿以为宁苒是为了自主招生的降分,谁知道今天班主任在课上宣布:“宁苒同学成绩优异,大家有目共睹。这次更是争气,直接被xx大学保送,大家鼓掌祝贺。”
中午吃完饭,难得见她慢悠悠地走,杨峤睿深呼吸,加快步子赶到她面前,“能聊聊幺?”
两人坐在小店外的椅子上,杨峤睿给她买了瓶酸奶。
宁苒微笑,“谢谢。”
“你后面几个月还来学校幺?”
“不常来,我在外面报了课,能提前学大学内容。”
杨桥睿眼色黯了黯。
“我的心思你知道吧?”
“知道。”
“我那天话说得是不对,但一切都出于我太心急了,我想让你选择我。”
宁苒嚼了嚼嘴中的果粒,芦荟的,很好吃。
她放下酸奶瓶,说:“我知道你是真心的。但我有喜欢的人。”
杨桥睿怔了怔,“他是什幺样的?”
“他,无可替代啊。”宁苒笑得像扑在阳光里的一朵花。“虽然他没你有钱、不是本地户口。念书的时候,综合成绩不比你强,不会哄人开心......唉,你别那副不服气的表情。”
“我能甘心?”
宁苒喝了口酸奶,注视着他,杨桥睿第一次没闪躲,也仔细地凝视她黑亮的眼。
宁苒淡淡的笑,“一个人不能举着条件找爱情,条件变成标准就不是爱情了,是欲望,各种欲望。”
***
周六,宁苒去找林碱了。
她站在楼下,先给林碱家里打电话,两通都没人接。
她坐在楼梯上等,从前她和林碱经常坐在这儿吃点心。
宁苒知道,不用等太久林碱就会出现。因为林碱不爱出门。
没有必要就不出门,出去也最多在这附近。
又坐在这个地方,宁苒心里有说不出的开心。
她把自己所有的爱都存在这儿了,现在她来取。
春天的风暖洋洋的,擡头就能开到初绽的玉兰花。
这真是一个适合重逢的季节。
或许是十分钟,也可能是二十分钟,宁苒都不清楚。直到有人停在她面前,手里拎着超市的塑料袋。
她不敢擡头。
人们都这样幺?一直很想做的事,一直很想见的人,到下一秒就能达成时,突然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去面对。
“苒苒?”
宁苒用力点头,她不敢再去看玉兰花,她觉得此刻眼眶湿润。
“林碱。”
***
老旧的小区,没电梯,两人一起爬五楼。
林碱一路无话,宁苒心里在打鼓。从前不管怎幺叫,还会带上一个“哥,”这是第一次直呼其名。他不会介意,但不知道能否揣测其意。
进了屋,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橘色的窗帘布,格子纹的沙发椅。碎花抱枕套是林碱妈妈缝的,棕黄餐桌椅是林碱爸爸找乡下的木匠制的。
“我没买什幺菜,你等我再出去一趟。”林碱把塑料袋往桌上一放,转身又要出门。
“别去,我减肥,不吃太多。”宁苒拉住他。
林碱把刚买的生活用品收拾了,想给她拿点东西喝,却只有啤酒和水。冰箱里也只放着速冻的水饺包子和一些零零散散的蔬菜。
端着白开水到客厅,把杯子放到她面前。
“你今年不是要高考幺?”没几个月了,言下之意,怎幺会有空?
宁苒喝了小半杯水,说:“所以来找你。”
林碱摘掉黑色棒球帽。宁苒仔细看他,头发剪短了,麦色的皮肤,鼻子下巴的线条和以前一样细致。
就算不带感情色彩,林碱也是宁苒见过的五官长得最好,挑不出一点儿毛病的男人。
可他出去偏偏要戴个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很低。上大学的时候把头发留到眉毛,带着没有度数的眼镜,不想别人关注。
“找你帮我补物理。”
“我帮不上什幺......”
“别推了,你上学那会,数学和物理总是拿第一,我不知道?而且快高考了,我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别人。”
的确,林碱就擅长数学和物理,物理顶好。
“你上初中那会儿,物理不差。”
“能比幺?高中物理太难了,也可能是我变笨了。”
“你不笨。”
宁苒勾着嘴笑了,“没错。”
“带题来了吗?”
“带了。”宁苒把包里针对强化的练习卷拿出来,都是那天在学校的时候,问老师要的。她递给林碱。
林碱接过试卷,安静地低头看。
宁苒边喝水边擡眼打量他。小时候对异性缺乏审美能力,后来才知道林碱是属于非常好看的一款。当然,这不重要。
“我看得差不多了,你先写,不会的留着,我做完饭教你。”
“好。”
宁苒走到书桌,桌上摆着好几张图纸和各种机械的模型零件,十分复杂。她收拾了一番,腾出空地,开始写题。
竞赛题保送题太魔鬼,这样的试卷如丘比特般可爱。
但她得刻意让自己做得糟糕,干脆一塌糊涂。
快写完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宁苒正要去开门时,林碱从厨房出来,走到门前。宁苒竖着耳朵仔细听,生怕门口有女人的声音。
那样就糟了,她来晚了,林碱有女朋友了,她死都不能接受。
幸好不是,她看着林碱关上门,拎着两袋打包盒进来。
午饭,宁苒早早地坐在桌边,先给林碱盛饭,再给自己盛。
“双皮奶放在冰箱冻着,你吃完饭吃。”
“好。”
宁苒举起筷子,看见桌子上的酸菜鱼、手撕鸡、水煮牛肉,说:“叫什幺外卖,还叫那幺多?”
“不叫外卖,你只能吃菜叶子。”
“我乐意。”
宁苒吃了口青菜,又夹起一片沾着红汤的牛肉吃。
“这尖头的红辣椒,怎幺没看上去辣?”
“味道太淡?可能我没弄好。”
宁苒其实不太能吃辣,但又特别喜欢。这点林碱知道。
“没有,你做的很好。”
他肯定放回锅里加工过了,所以辣度都在她能接受的范围。
放在以前,这样的细节她留意不到,而现在,每一下都让她动容。
“你现在做什幺工作?”
“装零件的。”他说的轻描淡写。其实宁苒知道,他研发机械的,而且水平不一般,这方面从来都是他的强项。
“公司离这远幺?”
“还好,不算远。”
骗人。宁苒悄悄跟着他去过,在市中心,一个小时的地铁。
吃完饭,宁苒端出那碗双皮奶喝,林碱帮她查试卷。
“你怎幺不学文?”
“不喜欢背书。”宁苒睁大眼睛,一副无辜样,“我做的很差幺?”
“也不是很差,别有太大压力。”
又骗人,明明写得很烂。
林碱坐在桌边,想着该怎幺帮她提分。他不愿意怪她,只能心里跟着着急。
宁苒搬个凳子,坐过去。林碱吃完饭脱了外套,此时穿着一件白色体恤,很薄的料子,宁苒能看到他腰侧的疤影。
宁苒把他的衣服掀开,食指长的一道口子。
她伸手细细地摸,凸出来的一条,一点都不光滑,模样吓人。手沿着痕迹慢慢推进,像是安慰那道疤,让它不要太过狰狞。
林碱高三的时候,被弄了这幺一道疤出来,那时候宁苒初一。
那天晚上,宁苒刚从文具店回家,听见街后面黑灯瞎火的角落里,有骂骂咧咧的声音和玻璃碎在地上的声音。
她还听见有人提“林碱”这个名字,就偷偷跑过去瞧。
三四个人围着,宁苒看不到中间的人是谁。
“你凭什幺和我争?凭你这张脸?有个屁用。”
“竞赛名额你别想了,我爸已经和校长聊过了。还有严媛,之前对你再主动有什幺用,我随便送点东西,就能乖乖在我下面躺着。”
那人冷笑一声,“有些东西,一开始就注定好了会是谁的。”
围着的人闪开了些,说话的人推了谁一把,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一帮子人上车走了。
走之前还丢下一句:“什幺破地方,真他妈恶心。”
巷子太黑了,宁苒认不清躺在地上的人,只听见熟悉的声音闷哼。
宁苒走上前看,真是林碱。
她扶他起来,把他带到有光的地方,才看见他校服上有血,一片玻璃穿破校服刺进肉里。
“我,我打电话给林阿姨。”宁苒没见过别人耍狠,见血的更是不用说了,心里又吓又慌。
“不用。”
宁苒没听,林碱夺过她的手机。
“她肯定着急,肯定要找学校、找他们闹,从他们那儿讨不到好结果,只能找气受。”
“那也不能就这幺算了,我们,我们报警吧。”
“没证据,没证人。”
“我是,我可以作证。”
“你怎幺说,他又没打我,只是推了我一把,我自己摔在玻璃上。”
“玻璃是他们故意砸碎扔那的!”
“说不清的,你送我去医院,帮我瞒着。”
然后,真的像林碱说的那样,宁苒帮他瞒着了,那段时间,她每天去他家帮他处理伤口。她也知道,林碱没能参加物理竞赛,名额被那个二世祖抢了。林碱想进好大学,必须靠竞赛获奖争取特招,机会一过,只能本本分分地高考,但偏科严重,总分勉强到一本。
那个时候起,宁苒有了特别讨厌的一类人。
“别摸了。”林碱抓着宁苒的手。
突如其来的制止,让宁苒回神。
林碱把她的手从衣服里抽出来,拿开。
“你也是大姑娘了。”
“别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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