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年少时2

厅内林生员和县令还在促膝长谈,林周带着段唯安去后宅花园玩,仆从看着从未如此老实听话的段少爷,忍不住道:“大少爷跟您真投缘,小的还没见过大少爷这幺听话的时候。”

林周笑了笑,没接话。

她坐在树下的凉椅上,段唯安看了看她,学着她的样子坐了一会,到底耐不住性子,蹲了下来,看着地上的蚂蚁爬来爬去,眼里满满的鲜活和专注。

林周看着脚边蹲着的段唯安,有些羡慕,如果她也是个傻子就好了,她穿越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母亲刚逝去,父亲迂腐不好相处,她到底是害怕的。

日子在忐忑中流逝,风平浪静,她终于习惯了一切,也放下了心,好不容易习惯了伪装成男童在越秀村生活,如今又要回县城读书,不可谓不烦。

她试图表达过自己的意见,却被林父严厉训斥。

周氏早逝,他如今唯一的愿望便是希望林周如自己一般读书,考个秀才有了生员身份,最好再中个举人,绝不会让她平庸无为的活在越秀村,如此她更不敢开口自己是女孩的身份了。

记忆中周氏就是因为好强争面子,强行说生的是男儿,如今她已逝世,再加上林父的望子成龙,她更没勇气说出事实真相了。

林周轻声叹口气,盯着段唯安头顶的发旋,忍不住手指在上面点了一下,手指下的发丝十分柔软,像极了这个憨厚稚儿的内心。

段唯安奇怪的擡头看他,以为她跟自己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发现没有什幺特别的地方,又低下头看蚂蚁搬家。

林周忍不住翘起嘴角,看他看得入神,好像多有趣一样,也学他的样子蹲下,看地上的蚂蚁爬来爬去。

“香,香香。”段唯安抽抽鼻子,对她笑了笑,往她身边靠了一些。

林周被他喊得有些心虚,也不知道他喊得香香什幺意思,却莫名觉得跟自己隐瞒的女孩身份有关,便忍不住纠正他:“我叫林周,林,周。”

段唯安瞪大眼睛,像是十分不解:“香香?周周?”

“林,周。”林周执拗的重复,看他还是一脸懵懂,有些泄气,顿时站起身,不想理他了。

段唯安不是痴傻病症,只是憨儿心性,甚至他比普通人更加敏感,立马就发现林周生气了,小心的瞪大了眼睛看她,不敢再贸然开口。

试探性的坐在她身边,发现她没生气,又大着胆子,竟拉了拉她的手指,轻声叫到:“周周,周周。”

指尖柔软了一瞬,耳边又是他小心翼翼的讨好,林周再别扭也不至于跟一个小孩子生闷气,她侧脸看他:“还看不看蚂蚁了?”

“周周,周周。”他歪头盯着她,眼神认真,像是确认她是不是在生气。

林周被他孩子气的样子闹的忍不住笑,她伸手拉他的袖子:“我没生气,来看蚂蚁。”

段唯安听话的蹲在她身边,白嫩的手指却莫名其妙的摸了摸刚刚被林周拉扯过的袖口。

……

县令和林生员来花园时,看到的就是两个小脑袋蹲着角落,也不知道在玩什幺,但是看得出来他们关系很好,脑袋贴的极近,偶尔有小声的说话声。

“看来唯安是真的喜欢令郎,他虽傻缺像个痴儿,却也有俗人的毛病,喜欢的东西从不给人碰,便是玩耍也独自一人从不让人走近。”

县令哈哈大笑,十分开怀,像是后继有人似得,很是安慰。

林父有些自豪的笑了笑,自家孩子被夸奖谁不开心。

虽然跟一个傻子玩的这幺好,说出来好像也没什幺好自得骄傲的……

有县令出面,一个下午的时间,那些像吸血虫一样的亲戚陆陆续续搬出了林宅,为首的老周爷看到了县令身后林父,气得拄着拐杖就要冲上来打人,被衙役死死的拉住了。

林周冷眼看着这出闹剧,面无表情道:“为老不尊。”

声音清晰的传了出来,县令有些惊讶的看向侧边的男童,眼里忍不住浮现赞许,对比林父的忍气吞声,他更欣赏林家小公子这种做法,忍无可忍,何须再忍,这是愚孝。

老周爷闻言,气得吹胡子瞪眼,拐杖狠狠的指向她:“你说什幺?”

林周擡头,正正的看着他气得狼狈的样子,认真道:“为老不尊,何必再尊?”

“林严清,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儿子?这是对外公说的话吗!”老周爷没法与半大的孩子计较,便转头直指林父:“哼,不愧是你跟周良鸢生的孩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同样的不孝不教,乌鸦知反哺,乳牛知跪哺,不孝敬者禽兽不如!”

林生员面有难色,他走上前挡在了儿子身前,弯腰拱手正要说话:“岳父大人……”

身后的林周居然又走了出来,嫩白的脸上满是冷然:“倚老卖老,为老不尊,老人无德,子孙灾殃。”

一字一句的话蹦出,老周爷瞬间涨红了脸,颤抖着的身体摇摇欲坠。

林周却还嫌不够一般,口齿清晰:“人活七十九年,街坊四邻却半点没有好评,一声数十载也没一丁点福德,人要脸数要皮,不知道周家老爷有什幺脸和理由来抢占别人的宅子?”

她不顾周遭看向自己异样眼神的群众,自顾上前一步,咄咄逼人:“其一,我母亲十年前与你早已断绝了父女关系,这宅子的地契也是在我们手上,试问一个要脸的人怎幺能在女儿葬礼上开口抢占房屋,竟然还以女儿不孝的理由,简直荒诞可笑。”

“其二,你有儿子四个,男人生于世间当自强,却整日游手好闲、宛如废物一般也就罢了,却是跟随为老不尊的父亲大摇大摆的住进已亡的亲妹家里,试问如实没有手足之情、德行败坏,这样的男子又如何能够顶天立地,让人信服?

“身为长辈,你品德欠缺,却连自己的儿子也教育不当,真是滑稽可笑,礼义廉耻也弃之不顾了。”

“敢问周老爷这样无德无才的人,是怎幺活到七十九岁的?明年的七十大寿却是不知道周老爷有没有福分过了!”最后一句话刚落,原本还有些悉悉索索的的人群瞬间静悄悄的。

“你,你,黄毛小儿……”周老爷气喘的厉害,脸涨的通红,他颤抖着拄着拐杖,几乎拿不住。

迎着男童清亮冰冷的目光,气急攻心,一时间竟然脑袋一片空白,想不到可以反驳的话。眼下有县令出面这宅子肯定是要还回去了,他索性两眼一闭,装晕过去了,这样就算逃避了眼前这尴尬的场面。

老周爷装晕前做了个手势,经验丰富的大儿子立马就反应过来了,上前先扶助了身体,老周爷这才放软了身体闭上眼睛。

可惜他整日享福身体太胖了,大儿子一个人没扶助,两个人歪歪扭扭的几乎要倒在地上。

众人看的想笑,又想到现在这幺严肃的场面,便硬生生的忍住了,二儿子被兄长踹了一脚,这才反应过来上去搀扶了老周爷另一边胳膊。

一行周家人便这幺灰头灰脸的离开了,他们来的时候什幺东西也没带,这回人走了,却带了箱子,也不知道偷拿了多少东西。

县令打着圆场让众人散了,笑眯眯的眼睛里满是兴味,他看到林生员难看的脸色,心知这对父子三观不对头,也没多说什幺,硬拉着舍不得离开的段唯安走了。

人群窃窃自语的渐渐散去,林父僵硬的站在原地,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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