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郁这个暑假漫长也短暂。
难得她在整整一年的高压后得到长达三个月的假期,程望还没来得及带程郁多在这个城市转两圈,就开始了专属于医学生的地狱式期末考试月。
图书馆的空调打得很低,程望戴了眼镜,微微皱着眉在书本上做着笔记。程郁看了一会儿小说,觉得无聊,转过头盯着他发呆。
这样看过去,程望因为瘦而显得轮廓锋利的侧脸,和他皱起的眉都让人有种微妙的陌生感。
这几年她很少见到程望。
程望大学的空闲时间几乎都用在了兼职上,只有在寒暑长假才有机会回家看看她。
他说到做到,在程郁毕业后,真的拿了一笔钱给林芳,说是当年借的给程郁交学费的钱。
那个名义上是自己继父的男人还在尴尬地推拒,林芳却毫不客气地一把接过来,甚至当着他们的面,手指沾了唾沫一张张点清。
讽刺得几乎让人发笑。
她又想起程望高考完那个夏天,她看着清瘦的程望从汽修店走出来,那双合该拿笔和手术刀的手上沾满了黑色的机油,在她看过来的瞬间,尴尬地背在身后。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她才无比清醒地意识到,怪不得林芳不喜欢她。
原来自己真的是一个负担。
“想什幺呢?”程望压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程郁回过神来,周围的人陆续往外走。
“走”,程望牵起她的手:“吃饭去了。”
医大建校早,一直没有扩招。校区的老楼房不高,外墙刷了赭红色,在树木掩映下有种小巧而古旧的美感。
林荫路上有携手而行的年迈教工夫妇,在这里,时间的流速好像都放慢。
这里就是程望生活了几年的地方,程郁这样想着,晃了晃和程望交握的手。
然后被更用力的握住。
程望,我不会放开了,是拖累也好,是自私也罢。
对不起……我都不会放开了。
九月初,程郁开学,大一新生按校规必须住校,第二年才能打外宿申请。
程望又开始忙碌起来,往年的暑假他能算得上全勤员工,可过去几个月他拒绝了教育机构的排课,于是这个夏天仿佛变成一个过于绮丽的不真实的梦境。
而现在,生活又要回到以前的轨迹。
北京的初冬有着凛冽的风和难得湛蓝的天空,换乘的间隙程望会打开手机看程郁的短信。
今天学了化妆,今天学了礼仪,今天又被老师骂了。
无厘头且跳跃,像是想到什幺都要发过来。
程望像批改作业一样回复程郁的信息,末了,加一句:明天没课的话,回家吃饭吧。
程郁的回复答非所问,屏幕上跳出来:我也想你。
程望摇摇头,笑了一下,把手机装进口袋。登上了换乘的地铁。
这年的地铁里还没有日后超出想象的拥挤,他找好位置坐下,再看一遍待会儿要用的课件。
他们在一切都快速奔跑的2008年,人生刚刚开始,未来用一种吊诡又吸引人的姿态在他们面前铺陈开来,如同老生常谈,好像有无数种可能。
但是好像,好像伸出手,就能够到未来模糊的轮廓了。
这让人对莫测的前路,也生出了些许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