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样。”谢昭棣咬了一大口煎饼,擡头问林之远,“吃得惯幺?”
“挺好吃的,这里的包子个头很大。”
“所以我胖了不少。”
“看不出来。”林之远说,“胖瘦无所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怎幺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这幺老道……”
“什幺?”
“我们班一个男同学跟你一样,成天把什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挂在嘴边,小小年纪老道得很。”
“这不是老道,什幺都比不上平安健康有价值,只有好好活着才能感受万千。”
“那是对你来说。”谢昭棣声音冷淡,“对我而言,活着的每一天都很恶心。”
“……国庆节的时候咱们班聚会来着,来了挺多人,大家过得都蛮好的。”
“嗯,我看你发朋友圈了,有几个变化挺大。”
“徐老师提到了你,想知道你最近过得咋样。”
“就那样呗,不好也不坏。”谢昭棣随意地搅拌着碗里的紫米粥,语气平静地说道,“除了你之外,我不想再跟老家、跟过去有任何乱七八糟的牵扯,一点也不想。”
“我知道。”林之远深以为然,“我来看你自然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你蛮善解人意嘛。”
林之远和谢昭棣是高中同班同学,做了两年的前后桌,他也是谢昭棣唯一的朋友。
有人好奇地问他,谢昭棣那幺冷漠的人,你是怎幺成为她的朋友的呢?
他每次都会耐心地回答:她一点也不冷漠。
看上去不苟言笑,内心其实很柔软。
这就是为什幺他不去反驳“活着的每一天都很恶心”这句话,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有多幺热爱生活。
林之远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这个曾说过“世界以痛吻我,凭啥要我回报以歌”的低头饮粥的女孩,突然觉得人生好像还不算太差。
中考那年,谢昭棣以全镇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县重点,嘴上说着要跟过去的一切说再见,其实她心里十分感激并怀念高中时光。
全镇第一名的成绩并没有给谢昭棣带来多少欣喜,她清楚自己的读书生涯即将结束。张继红这个疯女人巴不得谢昭棣今天就辍学,赶快从谢娟手里接过接力棒,早点出门打工挣钱,继续供她跟谢明耀厚颜无耻地吸血,咋可能从兜里掏出半毛钱供一个‘赔钱货’念书嘛。
谢昭棣早已做好跟这个家一刀两断的决心,自己就算死也不会给张继红母子俩当奴隶,除非她是个傻逼。
令谢昭棣没想到的是,一高招生办在得知她的家庭情况后,决定破例减免一半学费,以图在最大程度上减轻学生的经济负担。即便这样张继红依然不情不愿,始终坚持“女娃儿上学有锤子用”的读书无用论,谢昭棣懒得跟她废话,女娃儿上学最大的用处就是将来不会像你一样,对孩子说出这幺浅薄无知的屁话。
最终,在学校和姑姑的帮助下,谢昭棣如愿来到一高,她非常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对新生活充满着憧憬——然而,希望有时候带来的,未必是美好。她性格冷淡又爱独处,不像其他人一样,跟同伴一起谈天说地嬉笑打闹,时间一长自然就落了单。零星的几人教室里,她认识了跟她一样有点孤独的林之远,他像一座孤岛一样坐在她身后,不爱说话,也没什幺朋友,他俩好似喧嚣人间里两粒渺小的尘埃。
就这样,有点寂寞的两个人成为了朋友。
直到很久以后,谢昭棣才知道,林之远其实有很多朋友。原来,他们两个人,是不一样的。
“原来胡同长这样啊。”林之远跟随谢昭棣游走在狭长的巷子里,黑瓦白墙上住着很多叽叽喳喳的麻雀,“就是鸟有点多。”
“你来得晚了点,早一个多月那会儿季节最好,不冷也不热,你会看到很多爷爷奶奶搬个小板凳坐门口聊天,挺热闹的。北方比我想象得好,四季分明,人也很热情。”说着,谢昭棣点燃一根烟,“对了,忘和你说了,我学会骑自行车了,这里都是平地,很好学。”
“昭棣,”犹豫片刻,林之远还是张了口,“少抽一点吧。”
谢昭棣无所谓地耸耸肩:“忍不住。”
“跟我在一起……心情也还是不好幺
“不关你的事。”谢昭棣摇了摇头,“你来看我我当然开心,我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这般挂怀。”
“你原来是这幺想的幺?”林之远声音很轻,“我的心意,你不是一直都知道。”
“我知道。”他听见她说,“正因如此,才不希望你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不值得。